第170章(1 / 1)

河州的清晨,雾气尚未散尽,街市上已显出几分不寻常的冷清。

粮店门口排着长队,但掌柜探出头来,敲着木牌吆喝:“今日白米限量!每人三斤,多了没有!哎——别挤别挤!”

对面布庄更干脆,门板上贴着“盘点歇业”四个大字。盐铺倒是开着,可那价钱已从五文一升涨到了十五文,且每人只准买半升。

“张掌柜,这盐价”

“哎哟,李婶子,不是我要涨啊!”盐铺掌柜苦着脸,“您也知道,北边打仗,运盐的路不好走。就这点存货,卖完可就真没了!”

李婶子攥着钱袋,犹豫再三,还是咬牙买了半斤。转身时低声嘀咕:“昨儿个还八文呢”

类似的情景在各处上演。

铁匠铺里,生铁料子断了货;油坊的豆油、菜籽油限量供应;连柴火市上,干柴都比往日贵了两成。

若只是物价波动倒也罢了。真正搅动人心的,是那些在茶摊、巷口、井台边悄然蔓延的流言。

“听说了没?肖都督那‘分田令’,就是个幌子!”

“咋说?”

“我二舅姥爷在衙门当差,亲耳听见的!说是等田契发下去,秋后就要加征‘田亩清理税’,每亩多收三斗粮!”

“不能吧?都督告示上不是写着‘永不加赋’吗?”

“嗨!告示是告示,真到收粮的时候,刀把子在人家手里,你还能反了天去?”

另一处,几个老妇人围着井台洗衣,嘴也没闲着。

“王婆子家那个在军营当辅兵的小子回来说,那些当兵的领的田,都是最差的边角地、山坡地,浇不上水,种一季收不回种子钱!”

“真的假的?”

“可不!当兵的傻,还以为占了便宜,其实是替都督开荒哩!等把地养肥了,指不定就收回去另分!”

更有甚者,竟传出了极为阴损的说法:

“你们知道为啥突然要分田?我表哥在府衙当书办,他说都督是要清查丁口,把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人都登记造册,下一步就要‘三丁抽一’,拉去和朝廷、蛮子拼命!”

“啊?!这这不是让我们家家绝户吗?”

“所以说啊,天上不会掉馅饼。他肖晨一个外来武将,对咱们这么好?图啥?图你家里那两间破瓦房?”

流言如同毒藤,在河州城的街巷间疯长。

每一句都看似有理有据,都恰好戳中百姓内心最深的恐惧——加税、劳役、兵役。

原本对分田满怀期待的民众,渐渐变得怀疑起来,毕竟这破天荒的给百姓分田,还这么优惠?头一遭啊!

有人实在不死心,想要去看一下都督府前张贴的“分田细则”告示,却被邻里拉住。

“别去!枪打出头鸟!万一真像他们说的,登记了名册就要抽丁,你哭都来不及!”

人心在疑虑中摇摆。市面物资的短缺,更放大了这种不安。当饭都吃不踏实、盐都买不起时,谁还有心思去幻想那些遥不可及的田地?

都督府书房内,王谨几乎是冲进来的。他嘴唇干裂,嘴角起了两个明晃晃的火泡,眼里布满血丝。

“都督!市面乱了!”

他将一份密密麻麻的记录拍在案上,“粮、盐、布、铁、油但凡民生所需,要么限量,要么涨价!更麻烦的是谣言——现在满城都在传,说咱们分田是假,加税抽丁是真!百姓都不敢来登记了,昨日一天,全城四处分田点,拢共只来了十七户人!”

肖晨正在与刘三、墩子等人议事,闻言抬头,脸上却不见惊怒,反而笑了笑。

“坐下说。”

他亲自倒了杯茶,推到王谨面前,“看你这一嘴泡,急火攻心了?”

王谨哪顾得上喝茶,声音都带着颤:“都督!不能不急啊!那些大户明面上不敢对抗,暗地里串联,操控市价、散布谣言,这是要釜底抽薪,让咱们的新政胎死腹中!若不赶紧应对,民心一失,河州必乱!”

肖晨点点头,却不接话,反而从怀中摸出一小块碎金子,他手一扬,那金子划了道弧线,落向坐在角落打瞌睡的墩子。

“墩子。”

“啊?!”墩子猛然惊醒,下意识伸手接住,摊开一看是金子,眼睛瞪得溜圆。

肖晨笑道,“我问你,假如我是个陌生人,走街上突然给你块金子,你要不要?”

墩子看看金子,又瞅瞅肖晨的脸,憨憨道:“要啊!为啥不要?都督你又不会骗俺!”

肖晨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众人一阵低笑。他又看向刘三:“刘三,你说呢?”

刘三眼珠子一转,立马明白了肖晨的用意。

他笑嘻嘻地起身,走到墩子跟前,伸手道:“来,墩子,金子给我,我帮你保管。”

墩子护食似的攥紧:“凭啥?”

“那我给你呢?”

墩子可不相信刘三,狐疑的看着他,“不要,准没好事。

刘三也不强抢,转头对王谨拱拱手,这才慢条斯理地说:“王大人,您看,这就是百姓的心思。金子是好,可要分谁给。都督给的,墩子敢要,可要是换个不认识的人给,墩子就得琢磨琢磨——这人为啥平白给我好处?是不是后头有坑?”

“咱们分田,对百姓来说,就是天大的好处。可他们没见过啊!光听咱们说,能信几分?再加上有人故意搅浑水,说这好处背后有诈,百姓自然疑神疑鬼,不敢伸手。”

王谨皱眉:“那依你之见”

“得让他们亲眼看见!”

刘三声音提高了些,“看见实实在在的田契,看见真金白银发到当兵的手里,看见跟着都督的人,是真真切切过上了好日子!光靠嘴说、靠告示贴,没用!百姓啊,信眼睛,不信耳朵。”

肖晨这时才开口,“王谨,你的差事办得急,办得猛,这是好事。但治民心如烹小鲜,火候急了,容易糊锅。”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头阴沉的天空:“他们不是造谣说咱们分田是假、要抽丁加税吗?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真。”

“传令,明日城南大校场,公开为此次有功将士分田、发赏。全城百姓,皆可围观。”

王谨深吸一口气,面带忧色,“可是都督,不光是这件事情,眼下市面物资短缺,百姓生计已受影响,怕是没多少人有心思看热闹。”

肖晨转身,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物资?很快就不缺了。宁城到河州的驰道已修通大半,第一批车队,最迟明日午后必到。车上载的,是盐、是布、是铁器、是粮种。”

他走回案前,手指在地图上河州的位置点了点:“那些大户,以为掐住民生命脉就能逼我就范?他们忘了,我还有一个宁城,那些工坊可不是吃干饭的,就凭他们?”

王谨怔怔看着肖晨,又看看旁边始终气定神闲的刘三、墩子等人,想起宁城那些不可思议的工坊,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忽然松了一松。

忽然觉得自己这几日的焦灼,有些可笑。

他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一口饮尽,苦味之后,竟有回甘。

“属下明白了。”

次日,巳时未到,城南大校场已是人山人海。

好奇心终究压过了恐惧。况且,昨日傍晚,都督府的人敲锣打鼓沿街通告:今日校场分田,凡到场百姓,散场时可领“咸菜一勺、粗盐一两”。

就冲这点实实在在的好处,也得来看看。

校场中央搭起木台,台上摆着十口沉甸甸的红漆木箱。肖晨一身利落戎装,按刀而立,身侧是王谨、刘三等文武。

没有冗长训话,肖晨直接挥手说道:“开始。”

刘三展开名册,高声唱名。

“先锋营甲队队正,周猛!阵斩三级,赏银一百两,上田二十亩!”

一名黑壮军官大步上台,肖晨亲手打开一口箱子,白花花的银子在晨光下耀眼夺目。

他取出两个五十两的大银锭,又拿起一份盖着鲜红都督府大印的田契,一并塞进周猛手中。

周猛虎目含泪,抱拳过顶,声如洪钟:“谢都督赏!属下愿为都督效死!”

“好!”

肖晨拍拍他肩膀,“田在城西清河湾,挨着水渠,都是好地。好好干,将来给你儿子挣个前程!”

台下“嗡”的一声炸开。一百两银子!二十亩上田!还是挨着水渠的好地!许多百姓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这么多地!

“下一个!”刘三继续唱名。

“什长赵小虎!作战勇猛,负伤不退!赏银五十两,中田十亩!”

“弩兵队弩手,钱老六!赏银三十两,田五亩!”

一个个名字,一份份厚赏。银子是真的,田契是真的,台上那些汉子激动颤抖的手、泛红的眼眶也是真的。

每发一人,台下百姓的议论声就高涨一分。

“真的给啊你看那银子,成色多足!”

“田契!我看见了,大红官印!还有肖都督的私印!”

“那个赵小虎我认识!就住我家隔壁巷子!前阵子还穷得叮当响,这下好了,房子、地、媳妇本全有了!”

“跟着肖都督是真有肉吃啊”

先前那些“分田是假”“抽丁加税”的谣言,在这堆积如山的白银和实实在在的田契面前,显得苍白又可笑。

领完赏的将士并未离场,而是按肖晨吩咐,持田契、捧银两,列队站在台前,面向百姓。

肖晨这才走到台前,目光扫过黑压压的人群,声音清朗,传遍校场:

“刚才发的,是赏。赏的是他们敢跟我肖晨上阵杀敌,赏的是他们把命别在裤腰带上,为咱们河州挣来的太平!”

“有人说,我肖晨分田是假,是要坑害百姓。”

他顿了顿,冷笑一声,“今天,我就让大伙看看,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所有河州百姓,凡户籍在册、安分守己者,自即日起,可至各坊分田点登记。按户分田,丁口多者多得,军属优抚。田契由都督府发放,税赋明示,每亩岁收,十取其一,永不加赋!”

“若有贪官污吏、豪强士绅,敢在此事上克扣刁难、索贿舞弊——”

他声音陡然转厉,“无论何人,举报查实,立斩不赦!其家产,一半赏举报者,一半充公!”

短暂的寂静后,台下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

“都督英明!”

“青天大老爷啊!”

“十税一!真的永不加赋!”

许多百姓当场就抹起了眼泪。他们被田租、苛税压榨了几辈子,何曾听过“十税一”“永不加赋”这样的字眼?

肖晨抬手压下声浪,又道:“至于市面物价——有人囤积居奇,想以此要挟,扰乱民生。”

他目光如刀,扫过人群中几个缩头缩脑的士绅家仆模样的人。

“我在此宣布,自今日起,都督府设‘平准仓’,平价售盐、售油、售铁。首批物资,午后即到。往后每月,宁城车队不绝,保证河州百姓用度!”

“那些想靠掐百姓脖子来逼我就范的——”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大可继续。我的刀,磨得很快。”

话音刚落,校场外突然传来阵阵车马喧哗。一骑快马飞驰而至,亲兵跃下马背,单膝跪地:

“禀都督!宁城第一批物资车队已至北门外!秦夫人、李夫人随队抵达!”

肖晨大笑:“来得正好!开城门,迎车队入城!让百姓们都看看,咱们河州,往后不缺吃穿用度!”

是夜,河州城内几家深宅大院,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如坟场。

“完了全完了”

赵员外瘫在太师椅上,面如死灰,“他真敢分田真敢把田契发给那些泥腿子还要设平准仓这是要掘咱们的根啊!”

钱老爷咬牙切齿的说道:“那些当兵的,领了田拿了钱,眼珠子都红了!现在满大街都说‘誓死效忠肖都督’这河州,已是他肖晨的河州了!”

“走!”孙老爷猛地站起,“趁他还没清算到咱们头上,收拾细软,连夜出城!往南去,去投周阁老!”

“走?”

“家业不要了?我田地最少,那也有上千亩呢?”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是啊,他们最主要的家业,田地,可跑不了。

但是一时间,他们也做不了什么,这时候,有人就接到了神秘的邀请,说是可以解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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