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王谨好奇地探头望去。
下一刻，这位素来沉稳、足智多谋的谋士，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猛地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的眼睛死死盯住那绒布上的物件，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又猛地涌上一股潮红。
“这…这…”王谨指着那物件，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猛地转向肖晨，声音都变了调。
“伯爷！此物…此物万万不可轻易示人，更不可赠与北虏啊！”
他看着肖晨，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恳切与焦虑：“伯爷，此物之威，胜过千军万马！用之得当，可定人心，可塑天命！若只是用来换取些牛羊财货，简直是…是暴殄天物啊！”
肖晨没有立刻回答，从绒布上拿起了那件让见多识广的王谨都方寸大乱的“神物”。
那是一块方形的玻璃，他仔细端详着内部那只展翅的海东青，光线在其间流转，赋予它一种近乎活物的神采。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远超预期的完美。
他轻笑着摇摇头，之前还有些担心，毕竟北虏虽然是蛮族，但是作为首领，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如果做的一般，还真怕唬不住他。
这样才好，这样才有效果。
“暴殄天物？”
“这样才好，要是太假了，对方该看出来了。”
“王谨，你去给我弄一个献宝的桥段，再往上面沾点泥土，弄成刚刚从土里挖出来一样，再放点碎片。”
肖晨看着北虏使者的方向，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让他们好好看着，他们的天命来了。”
看着肖晨如此的自信，王谨也不再劝了，“是！”
驿馆内，巴特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苦瓜干，满嘴都是苦涩的汁液。他奉王命而来，肩负着结盟与探查的重任，可这宁城如同铁桶一般，不论是安插的密探，还是伪装成商队的眼线，都未能传回半点有用的消息。
就连明面上的结盟事宜，那位肖伯爷也只是敷衍，几日下来毫无进展。
焦躁与挫败感如同毒火，烧得他双眼赤红，嘴角也拱出几个恼人的火疖子，一碰就疼。他只能靠这最下火的苦瓜，勉强压一压心头的邪火。
“好！！！”
“真漂亮啊！！！！”
窗外骤然爆发的震天喝彩，将他从烦躁的沉思中惊醒。本就心绪不宁，这喧嚣更是火上浇油。
“去！”他没好气地对仆从挥挥手，声音沙哑，“看看外面闹什么？”
仆从应声而去，不多时便一脸兴奋地跑了回来。
“大人！好事，天大的好事啊！”
仆从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说是矿上的人挖出了一件了不得的宝贝，一块通灵的水晶！里面天然长着一只鸟！现在全城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了，连看守咱们的卫兵都少了一大半！”
“咱们这回可以好好的去侦查了”
“水晶？鸟？”
巴特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并未如仆从般兴奋。连日来的打击已让他心如死灰，不敢再抱任何幻想，只求能全身而退。“只怕又是南人的什么诡计，引我们出去。”
“走，”他终究还是挣扎着站起身，强打起两分精神，“去看看虚实。”
一出驿馆，他便被眼前景象镇住了。街上已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连驿馆大门都险些被狂热的人群挤塌。喧嚣声、惊叹声浪般涌来。
“让让！老叔，让俺也瞅一眼！”
“哎呀！老天爷！这这也太漂亮了，这里面是只鸟？跟活的似的！”
“什么鸟？”
“这是老愣啊！你不认识啊！”
“你闭嘴吧，还老愣，舌头放假了？这叫海东青。神鹰！”
海东青！
这一下引起了他的注意，巴特让人搬来几块石头，踩在上面，踮着脚，终于越过高高低低的人头，看到了人群中央那被高高捧起的宝物。
瞬间，他如同被一道九天玄雷直直劈中了天灵盖，脑子里“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是什么东西？！
那不是金银，不是玉石，那竟是一块纯净无瑕、宛若天成的水晶！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在这块浑然一体的白色水晶内部，竟然包裹着一只展翅欲飞的海东青！
那海东青的姿态灵动非凡，每一根羽毛的纹理都清晰可见，锐利的眼神仿佛穿透水晶，直视人心。它被永恒地封存在那透明的壁垒之中，与水晶浑然一体，绝无任何雕琢镶嵌的痕迹！
“长长生天显灵了！！”
巴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所有的理智、所有的任务，在这一刻全都灰飞烟灭。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靠近它！触摸它！确认这不是幻觉！
“让开！都给我让开！”他像一头疯牛般从石头上跳下，不顾一切地往人群里挤去。
围观的人群正看得如痴如醉，突然被这么个双眼血红，状若疯魔的蛮子冲撞，顿时一片哗然和怒骂。
“挤什么挤！”
“哪儿来的蛮子，懂不懂规矩！”
“滚后面去！”
几双有力的手臂将他推搡出来，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巴特看着那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边的神物，急得几乎要吐血。他猛地一把扯下腰间的钱袋，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天空猛地一扬！
“钱！给你们钱！让路！！！”
“哗啦啦——”
铜钱、碎银子甚至几颗小金豆如同雨点般四散飞溅，在阳光下反射出诱人的光芒。
人群瞬间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混乱！
“钱！有钱！”
“抢啊！”
“我的！别挤！”
刚才还紧密的人墙，在金钱的魔力下瞬间瓦解，人们惊呼着、争抢着、弯腰捡拾，下意识地给这疯狂的撒钱者让开了一条缝隙。
巴特趁着这短暂的混乱，像泥鳅一样拼命钻了过去，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到了最里面，终于能毫无阻碍地、近距离地看清那件神物。
近了看，更加震撼！
那白色水晶质地均匀，内部没有丝毫云雾或杂质，纯净得令人心颤。而那只海东青，绝非后期放入，它就是从这水晶核心“长”出来的！
羽毛的走向，肌肉的线条，甚至一种被凝固的动感，都与水晶的纹理完美融合，那是天地造化之功，绝非人间匠气所能及！
他甚至能看到水晶表面还沾着些许新鲜的泥土痕迹，更印证了这是“刚刚出世”的天赐之物！
“真的是真的”巴特喃喃自语，呼吸粗重得像破风箱，他伸出手，颤抖着想要去触摸，却又在即将碰到的瞬间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仿佛害怕自己的凡俗之躯会玷污了这圣物。
必须得到它！必须把这“天命”带回草原！献给大汗！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巴特被这一脚踹得翻滚在地，尘土沾了满身，嘴角的火疖子也磕破了，渗出血丝。疼痛反而让他从那股疯狂的状态中清醒了几分。
他喘着粗气，趴在地上，抬眼望去，只见那捧着神物的工匠已被几名军士护着，朝着城主府的方向走去。
人群簇拥着，议论着，渐渐散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几个还在争抢最后几枚铜钱的顽童。
不能硬抢！巴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里是龙潭虎穴，硬来只有死路一条。
他跟着人群，来到了城主府，这里的气氛与外面的喧嚣截然不同。
他看到肖晨的目光并没有在这件宝物上，而是落在那些工匠身上，甚至还把一些碎片，上次就给了这些工匠。
这一下让他的血压飙升，差点脑出血。
这种宝物，怎么能给这些工匠？
他们配吗？
好不容易等人群散去，他赶紧拦住一位工匠，拿出一个纯金的镇纸，换过来一块碎片，小心的收好，这才求肖晨。
当巴特被引进去时，他心心念念、视若神明的“水晶海东青”，正被肖晨随手搁在身旁的茶几上，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摆件，甚至比不上他手边那杯刚沏好的热茶值得关注。
这时，巴特被亲卫引了进来。他目光一扫，瞬间就锁定了那件神物，呼吸当场一滞，心脏狂跳！但他立刻强压下激动，依照礼节行礼。
“尊贵的镇虏伯。”
“嗯？”肖晨眼皮都没抬，依旧看着文书，随口应道，“使者有事？”
巴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不颤抖：“外臣外臣方才在街上，见人围观一奇物，审视喜爱，不知道能不能割爱？”
肖晨这才仿佛想起身边还有个东西，随手拿起来掂了掂，语气带着点嫌弃：“你说这个？底下人挖矿挖出来的，一块破石头，里面不知怎么长了道鸟影子，看着怪别扭的，正想着是扔了还是垫桌脚。”
啪嗒！
他随手又将“水晶”丢回茶几上，那随意的动作看得巴特心头一抽，差点惊呼出声。
“使者这是怎么了？”肖晨好像是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谨慎的看着他。
就在这时，一旁的王谨恰到好处地上前一步，双手捧起那“水晶”，故作惊讶地端详。
“伯爷，您再仔细看看！这这鸟的姿态，锐眼利爪，翱翔之姿这，这莫非是传说中的‘海东青’？”
他猛地转向巴特，语气“惊疑不定”，“巴特使者，我记得这海东青，似乎是贵部王庭的图腾？”
王谨此话一出，巴特浑身剧震，最后一点伪装也被彻底击碎！完了，被认出来了！他脸色瞬间煞白，又因激动而涨红，再也无法维持镇定。
肖晨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故意皱起眉头，目光在巴特和“水晶”之间来回扫视，声音也冷了下来。
“哦？王庭图腾？你不老实啊！”
巴特被肖晨冰冷的目光一扫，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他知道，自己那点心思已经被看穿了！若再不拿出诚意，这关系到部落命运的“天命”，就真要被他一句“垫桌脚”给毁了！
“伯爷恕罪！”
巴特噗通一声单膝跪地，也顾不得什么使者尊严了，声音急切无比，“此物于我部，实有非凡意义！外臣不敢欺瞒，恳请伯爷割爱！我部愿出黄金五千两！不，一万两！外加良驹千匹！”
肖晨嗤笑一声，身体往后一靠，慵懒地挥了挥手，仿佛在驱赶苍蝇，“不缺黄白之物，战马？我宁城自己会养。送客。”
眼看肖晨毫不心动，巴特真急了，他跪行两步，几乎是吼了出来：“伯爷！我部愿将边境‘黑石’、‘野火’两座堡垒及周边百里草场，献于伯爷！”
这两座堡垒是战略要地，此言一出，连王谨都“震惊”地看向他。
肖晨敲击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随即又掩去，依旧摇头。
“两座空堡，就想换我宁城出的‘祥瑞’？呵，巴特使者，你的诚意，本伯看不到。”
巴特心一横，知道不拿出压箱底的东西是不行了，他嘶声道：“两座堡垒，再加三千匹上等战马！伯爷，这是我部能拿出的最大诚意了！求伯爷成全！”
“伯爷，不可啊！”
王谨立刻上前，扮演忠臣，“此物天成，寓意非凡，岂可轻易予人？恐非吉兆啊！”
肖晨脸上露出极其“挣扎”的神色，看看王谨，又看看跪地不起、眼巴巴望着他的巴特，最后，那股“贪婪”似乎占据了上风，他猛地一拍桌子。
“罢了！本伯看你诚心，便成全你！就依你所说，两座堡垒，三千战马！交割完毕，此物你即刻带走！”
巴特闻言，如蒙大赦，激动得连连叩首：“谢伯爷！谢伯爷！外臣即刻修书，最快速度完成交割！”
看着他离开，肖晨对着王谨满意的点点头，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盘子，上面全是一个个的圣物。
“这些就交给你了，让草原乱起来，随着北虏撤退，赵家这些东军，最近可不安分，咱们可不能做夹心饼干，被三方夹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