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白苇渡水随云去,禾风细雨渡江湖
夜深,白禾为秦封简单料理完伤口,长舒了一口气。
她看着桌上那一大堆,染着血液的碎铁片,不由暗暗咋舌:“受了这般重的伤,竟然没死,这人身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突然间,微弱、沙哑的气音传来:“水————”
白禾叹了口气,起身端来一碗温水,小心翼翼地扶起他一点,将水慢慢喂到他唇边。
此刻,秦封恢复了意识,眼前这女子他并不相识,不过这不是重点————
借着被扶起的片刻,秦封目光扫过自己胸口一—原本那被厉星云一脚踹出的、深可见骨的恐怖凹陷,此刻竟已恢复了七八成,只馀下些许不自然的塌陷。
来内部的脏腑在某种力量下已勉强愈合,否则他绝无可能醒来。
真武之力,果真有不死不灭之能!
这条命,算是被秦战硬生生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他心中微微舒了一口气,喃喃道:“老秦,谢了!”
不知是因为真武之力消耗太过还是怎的,体内没有任何回应。
这份情,秦封却是记下了!
见这人竟开始自言自语,白禾放下瓷碗,古怪地瞥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难不成还伤到了脑子?
不过,她懒得深究,现在只想赶紧收拾细软跑路。
今晚这“死而复生”的戏码要是传出去,她这“圣女”的名头可就真要坐实了!
到时候,只怕捧着骨灰坛、扛着陈年尸首、甚至抱着不知哪挖来的白骨上门求“显灵”的人能从这里排到城门口!
光是想象那画面,白禾就打了个寒颤,手上的动作又快了几分。
喝了点水,喉咙间的灼痛稍缓,秦封尝试着动了动,缓缓坐起身来————
这时,将一干东西收拾好的白禾,径直走到秦封身前,一抹好闻的皂角味的香味沁入鼻尖,甚是清爽。
白禾笑吟吟地伸出手,将秦封头上那根做工精巧,金丝缠绕的发簪抽了出来,就着昏黄的灯光下仔细看了看成色。
“一晚上为你忙前忙后,本姑娘收点酬金,不过分吧!”
说罢,她笑吟吟地将发簪揣进怀里:“归我咯!”
秦封并未阻止,对方说的倒也没错,一根发簪,给就给了。
背起行囊,白禾走到门口,尤豫了一下,还是回头对秦封说道:“喂,这里也不是什么安全地方,你要是能走动了,赶紧离开。万一被官兵抓到,把你也扣了个白莲教众的帽子,那你可就真死定了。”
白莲教?
秦封心中一动,这个名字他有些印象,似乎是近段时间在西平郡民间悄然兴起的一个组织。
郡守府的邸报里将其斥为“蛊惑人心、图谋不轨”的邪教,正在严加搜捕。
他略带讶异地看了白禾一眼,没想到对方竟会出言提醒,倒也算有几分良善。
秦封开口,声音依旧虚弱,“还未请教芳名?”
已经拉开门缝的白禾闻言,奇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想着日后大概率不会再见,说了也无妨:“本姑娘叫白禾,“白苇渡水随云去,禾风细雨渡江湖”的白禾。”
她眉眼微挑,娇俏中带着份江湖人的洒脱,“江湖路远,后会无期!”
“白姑娘,你走不了。”秦封淡淡道。
白禾只当他是重伤说胡话,懒得理会,拉开门就走。
秦封摇了摇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果然,不过小半盏茶的功夫,门外就炸开白禾气急败坏的娇喝,脆生生的声音裹着怒气。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拦着?!”
“圣女恕罪!”
门外汉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尤长老说了,外面官兵查得紧,您近日绝不能出这院门,还是回房歇着吧!”
“哐当一”
门板被猛地推开,白禾被两个穿粗布褂子的汉子半扶半架地“请”了进来。
她头发晃得有些乱,鬓边碎发贴在脸颊,还不忘蹬着脚挣扎————
直到汉子们“砰”地关上门,落锁声“咔嗒”一响,她才泄了气,对着门板狠狠踹了两脚。
却没敢用太大力,怕疼,最后只能鼓着腮帮子站在原地,鼓着腮帮子,活象只被惹毛了正在哈气的小野猫。
忽然,她象是想到什么,猛地转身,狐疑的目光落在秦封身上。
她眯起眼睛,一步步走到床边,挨着床沿坐下,脸上重新挂起那副笑眯眯的表情:“这位公子,你刚才说————我走不了?你怎么知道的?”
秦封闭目不语,嘴角却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淡淡道:“有些饿了。”
言下之意,是想让她去弄点吃的。
白禾笑吟吟地俯身,突然将脸凑近秦封,吐气如兰:“哦?有多饿呀?”
话音刚落,秦封猛地感到腹部一阵刺痛!
他倏地睁眼,低头看去—
“你————!”
白禾的指尖正不轻不重地按在他包扎好的伤口上,脸上依旧挂着甜笑,声音却软中带刺:“饿也得等会儿,谁让你咒我走不了的?公子好象挺能忍的,那你就多忍忍咯!”
秦封叹了口气,却并未动怒,耐心解释道:“你看我这身伤就该明白,我也是江湖中人,略通武艺。”
说到这,秦封指着大门处:“先前就察觉这屋子四周都有人看守,我猜多半是防着你逃走。”
白禾闻言,双手往胸前一插,气鼓鼓地,低声咒骂了几句。
忽然她双脚一踢,将绣鞋甩到一旁,利落地翻身上床,灵巧地从秦封身上越过,滚到了床铺里侧。
秦封一怔:“你这是?”
白禾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简简单单吐出两个字:“睡觉!
”
边上,白禾双手依旧抱在胸前,瞪着天花板上蛛网密布的横梁,心里暗暗懊恼:
早知走不掉,方才就不该说什么要彻夜照料他的鬼话。
原想着摸走这肥羊身上的值钱物件就溜,现在可好,连觉都睡不安稳。
明日一定要想办法溜走!
打定主意后,她便赌气似的闭上了眼睛。
而秦封则是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
清淡的皂角香气在空气中浮动,似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竟让秦封紧绷的心神渐渐松弛下来。
重伤后的疲惫如潮水漫涌,不知不觉间,他便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