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小心!”
箭矢破空的尖啸撕裂了祭天坛的肃穆。萧彻正躬身祭拜,那支淬毒的弩箭已直射后心——
一道鹅黄身影突然从侧方扑出。
“噗嗤!”
箭矢入肉的闷响让时间仿佛静止,顾九娘挡在萧彻身前,那支三棱箭头已完全没入她的左胸,只有染血的箭羽还在微微颤动。
“九娘!”温若雪的尖叫划破死寂。
顾九娘踉跄一步,低头看着胸口的箭杆,脸上竟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鲜血迅速浸透鹅黄衫子,在素色布料上绽开刺目的红梅。
她缓缓转头,看向惊愕的萧彻,嘴唇动了动,却只涌出一口黑血。
“护护驾”声音轻得像叹息。
“太医!传太医!”
萧彻一把扶住她软倒的身子,手掌瞬间被温热的液体浸透。
那支箭的位置太致命,正中心脉附近,箭羽随着她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
“别拔箭!”温若雪扑跪在地,手指颤抖地检查伤口,“箭头有毒是见血封喉的‘鹤顶红’!”
顾九娘躺在萧彻臂弯里,意识已经模糊。
她费力地睁着眼,目光却始终追随着他的脸,像要用尽最后力气将这张容颜刻进魂魄。
“陛下”她每说一个字都有血沫涌出,“药药箱里有解毒丹”
萧彻急声喝道:“快取药箱!”
侍卫飞奔而去,整个祭天坛乱作一团,禁军迅速结成防御阵型,将皇帝与伤者护在中央,弓弩手对准四周高楼。
沈清辞拨开人群冲进来,看见顾九娘胸口的箭时倒吸一口凉气,她立即撕下衣襟,按住伤口周围试图止血,但黑血依旧汩汩涌出。
“九娘,撑住!”她声音发颤。
药箱很快取来,温若雪颤抖着找出那瓶解毒丹,可顾九娘已经无法吞咽,药丸在唇边化开,混着黑血流下。
“得把箭取出来”温若雪急得眼泪直流,“可一动她就会”
顾九娘忽然抓住萧彻的手腕。那只手冰凉,力气却大得惊人。
“陛下”她眼神涣散,却坚持着说,“臣女不悔”
萧彻紧紧握住她的手:“朕知道。你坚持住,太医马上就到!”
“来不及了”她吃力地摇头,从怀中摸出个染血的荷包,“这个给陛下”
荷包绣着简单的兰草图案,针脚有些歪斜,却看得出绣者的用心,里面装着几枚特制的安神香丸,还有一枚小小的平安符。
臣女一直”她的话没说完,又是一口黑血涌出。
温若雪突然道:“郡主!用金针封穴,或许能争取时间!”
沈清辞立即取出随身金针,可看着那支颤动的箭羽,手却停在半空——金针需要刺入穴位,但任何微动都可能加速毒发。
“让我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太医院首座匆匆赶到,看清伤势后脸色煞白,他取出特制的剪刀,小心翼翼剪断箭羽,却不敢动箭头分毫。
“必须回太医院手术”老院判声音发抖,“但这一路颠簸”
“用朕的御辇!”萧彻厉声道,“铺最软的垫子,用最快的速度!”
禁军立即清道,御辇被迅速改造。萧彻亲自抱着顾九娘登上御辇,将她小心安置在铺满锦缎的软榻上。
她胸口的箭杆随着每一次颠簸微微晃动,每晃一下,就有更多黑血渗出。
“九娘,看着朕!”萧彻握住她的手,“不许睡!”
顾九娘艰难地睁着眼,视线却逐渐模糊,她看见他紧绷的下颌,看见他眼中从未有过的慌乱,忽然觉得这一箭值了。
御辇疾驰过宫道,沿途侍卫纷纷跪地,温若雪在车内施针续命,金针一根根刺入要穴,顾九娘的脸色却越来越青紫。
“毒已入心脉”温若雪声音哽咽,“我我尽力了”
太医院手术室内,灯火通明。
顾九娘被平放在手术台上,胸前那截断箭触目惊心,五位太医联手会诊,却都摇头叹息。
“箭头有倒刺,拔出必伤心脉”
“毒素已随血液流遍全身”
“最多还有半个时辰”
萧彻站在屏风外,一拳砸在墙上,指节瞬间破皮渗血,沈清辞默默递上帕子,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手术室内,顾九娘突然清醒了片刻。
“温温太医”她声音细如蚊蚋。
温若雪附耳过去:“我在。”
“帮我传句话给陛下”她每说一字都像用尽力气,“就说臣女此生得遇明君死而无憾”
“你不会死的!”温若雪泣不成声。
顾九娘艰难地弯了弯嘴角,目光转向屏风外那个模糊的身影,她知道他就在那里,就像这些年,他一直在她仰望的地方。
够了,真的够了。
寅时三刻,箭头终于取出。
当太医捧着那枚染血的毒箭头出来时,所有人都沉默了,箭头呈暗紫色,显然淬了剧毒,倒刺上还挂着破碎的血肉。
“顾典药她”太医跪地,“臣等无能”
萧彻猛地掀开屏风。
顾九娘静静躺在手术台上,胸前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白得像纸,听见脚步声,她缓缓睁眼,看见是他,眼中闪过微弱的光。
“陛下”她气若游丝,“臣女有个请求”
“你说。”萧彻单膝跪在榻前,“朕都答应。”
“那个荷包”她眼神开始涣散,“里面的平安符是臣女亲手求的请陛下随身带着”
她从枕下摸出个小玉瓶,递给温若雪:“这是臣女配的解毒方或许能解寒毒”
玉瓶从她手中滑落,被温若雪及时接住。
顾九娘的手无力垂下,眼睛却还睁着,望着萧彻的方向,最后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渗入鬓发。
“九娘!”温若雪失声痛哭。
沈清辞别过脸,肩膀微微颤抖。
萧彻缓缓抬手,覆上她尚未闭上的双眼,掌心触及她冰凉的肌肤时,这个一向冷静的帝王,终于红了眼眶。
晨光透过窗纸,照在顾九娘安详的容颜上,也照在她胸前那片暗红的血渍上。
那抹鹅黄,终究被染成了诀别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