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长老则像是一尊瞬间风化的石雕，彻底僵立不动。
他脸上的茫然凝固了，眼神彻底失去了焦点，变得空洞而麻木。
他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曾挥舞昊天锤砸碎无数强敌的手。
现在，这双手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连带着他整个佝偻的身体都在微微摇晃。
死了？唐昊死了？
被另一个仇人抢先杀了？
他们还没有报仇呢！
他们还没有让武魂殿血债血偿！
还没有让林夏那个恶魔付出代价！
还没有让唐昊这个疯子付出该有的代价呢！
昊天宗数代人的血仇，数万弟子的性命，山门被毁的屈辱他们日夜煎熬，忍辱偷生，所有的隐忍和谋划，都是为了复仇的号角吹响！
可现在支撑着他们所有信念的最后一根擎天巨柱唐昊死了！
不是死在他们的手上，而是倒在了另一个仇人的手里！
这算什么？！
他们满腔的仇恨，该向谁倾泻？
他们忍辱负重的坚持，意义何在？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迷茫，如同冰冷粘稠的沼泽，瞬间淹没了唐啸和三长老。
复仇的目标消失了。
复仇的希望熄灭了。
他们存在的意义仿佛也被一同抽走了。
殿内只剩下唐啸压抑痛苦的粗重喘息、唐烈绝望的低声啜泣，以及油灯灯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风雪在殿外呼啸，如同为昊天宗奏响的、永无止境的哀歌。
唐啸空洞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在了墙角倚靠着的那柄巨大的昊天锤上——那是他的武魂，也是他身份的象征。
锤身布满了战斗留下的凹痕和裂纹，暗淡无光，如同他此刻的心。
他还没有报仇呢仇人却先被另一个仇人杀了
这感觉，不是释然，不是庆幸，而是一种被命运无情戏耍、被彻底抛弃在绝望深渊边缘的极致荒诞与无边无际的迷茫。
三长老也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目光同样落在那柄伤痕累累的昊天锤上。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发出了一声悠长、沉重、仿佛耗尽了所有生机的叹息。
这叹息声在死寂的偏殿中幽幽回荡，最终消散在无边的风雪里，留下的是比废墟更深的死寂，和比寒冬更冷的绝望。
昊天宗最后残存的复仇之火，在得知唐昊死讯的这一刻，彻底地、冰冷地熄灭了。
许久之后。
唐啸猛地将手中的昊天锤重重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战鼓的余音，在这片死寂中格外清晰。
“债，没有销！仇，也没有清！”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惨烈气势，嘶吼着，如同受伤濒死的雄狮发出最后的咆哮。
“债主还在逍遥！仇人还在狞笑！武魂殿！千道流！比比东！还有那个那个魔鬼一样的圣子——林夏！他们！他们才是我们昊天宗不共戴天的死敌！是他们！一手导演了这场灭门惨祸！是他们！让我们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失去了一切！”
他的话语如同疾风骤雨，带着滔天的恨意和强烈的煽动性，狠狠撞击着三长老早已被痛苦和仇恨填满的心房。
“三长老！”
唐啸死死盯着他，目光灼灼，仿佛要用这目光点燃对方。
“昊天宗的血，还没有流干！昊天宗的魂，还没有散尽！只要还有一个人在喘气，昊天宗就没有亡！”
他伸手指向废墟深处，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光芒。
“看看这片废墟！这是我们祖辈的荣光，也是我们刻骨的耻辱！它提醒着我们，血仇未报！它更告诉我们，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绝不能倒下！”
“我们现在是丧家之犬，是残兵败将！我们失去了宗门，失去了力量，甚至可能连复仇的希望都渺茫如尘埃！”
唐啸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清醒。
“但绝望吗？绝望有用吗？能让仇人伏诛吗？能让昊天宗的英魂安息吗？！”
他猛地摇头，斩钉截铁。
“不能！唯有血债血偿！唯有以牙还牙！哪怕我们只剩下一口气，也要咬下仇人一块肉！哪怕我们堕入无间地狱，也要拉着仇人一起陪葬！”
“所以——！”
唐啸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唯一的方向感。
“我们现在不能像无头苍蝇！我们还有最后一点希望的火种在月华那里！”
提到唐月华，唐啸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复杂，但迅速被坚定取代。
“月轩！那是月华经营多年的地方，是她唯一的堡垒。她在天斗城，身份尚未彻底暴露。更重要的是”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给自己，也给三长老注入最后的力量。
“阿昊的儿子，小三！他是我们昊天宗最后的血脉！他一定在月华身边！他继承了阿昊的天赋，是昊天宗未来唯一的希望！找到他们！依托月轩，暂时蛰伏，联络可能残存的力量，积蓄、等待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向武魂殿，向林夏，讨还血债的机会！”
“振作起来！老伙计！”
唐啸上前一步，用那只还算完好的手，重重按住三长老完好的右肩。他的掌心冰冷，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为了昊天宗！为了死去的所有同门！为了阿昊！为了小三！为了我们心中这口不灭的恨火！我们必须活下去！必须找到月华和小三！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也是必须做的第一步！走！去月轩！”
唐啸的话语，如同最后一剂强心针，狠狠刺入了三长老濒临崩溃的心神。
“昊天宗血脉”
三长老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他那浑浊的、几乎被痛苦和绝望吞噬的右眼中，那丝微弱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在唐啸“小三”和“希望火种”的刺激下，终于顽强地、剧烈地跳动起来，渐渐凝聚成一点带着毒火般仇恨的亮光。
他猛地抬起头，仅存的右眼死死盯着唐啸，里面没有了茫然，没有了涣散，只剩下一种被仇恨点燃后、近乎野兽般的凶狠与决绝！
他不再需要依靠石柱，残破的身躯爆发出一种回光返照般的力量，仅存的右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让他更加清醒。
“好！”
三长老的声音不再颤抖，反而像生锈的刀剑在摩擦，嘶哑却异常坚定，充满了破釜沉舟的戾气。
“找月华！找小三！武魂殿林夏血债必须血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