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如同被激怒的太古巨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每一次翻涌都卷起山峦般的墨蓝色水墙。
那庞然巨物从海洋最幽暗的深渊中浮现，其过程缓慢却无可阻挡，仿佛大陆板块在移动。
海水顺着它布满嶙峋沟壑、堪比岛屿的深蓝色皮肤滑落，形成无数道狂暴的瀑布。
梦晓言等人所在的船只，在这天地伟力面前渺小如一片枯叶。
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龙骨吱呀作响，猛地被抛向浪尖，又狠狠砸向波谷。
冰冷咸涩的海水劈头盖脸砸来，甲板上湿滑一片，杂物在剧烈倾斜中四处碰撞。
几个修为较低的成员甚至来不及抓住固定物，就像破布袋般被甩向船舷，若非被眼疾手快的同伴死死拉住，顷刻间便会葬身怒涛。
当众人五脏六腑几乎移位，拼尽魂力才勉强稳住身形、死死扣住身边一切能固定之物时，深海魔鲸王已完完全全横亘于眼前。
它的身躯庞大到遮蔽了半片天空，投下的阴影冰冷而窒息。粗糙皮肤上附着的古老藤壶与斑驳伤痕，诉说着跨越数十万年的沧桑与战斗。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只仅存的暗金色独眼，大如房屋，深邃如虚空，冰冷的目光扫过，带着掠食者打量猎物的绝对漠然与一丝探究。
“不错的气息？是瑞兽但似乎有些稀薄。”
魔鲸王开口，声音并非从口腔传出，而是仿佛直接震荡海水与空气，化作洪钟大吕在每个人灵魂深处敲响。
音波实质化地扩散，海面被压出层层涟漪。
船上抵抗力稍弱者，耳膜处传来针扎般的剧痛，随即温热的鲜血便顺着耳廓淌下，滴落在剧烈颠簸的甲板上，迅速被海水稀释。
就连精神力深厚的梦晓言也感到头颅仿佛被重锤击中，眼前阵阵发黑，尖锐的耳鸣撕裂着意识，她咬破舌尖，凭借痛楚才勉强保持站立，没有瘫软下去。
那独眼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标枪，穿透混乱的甲板，牢牢锁定在浑身绷紧的大白身上。
此刻的大白，平日温顺优雅的姿态荡然无存。
它四肢微屈，牢牢抓扣甲板，根根毛发如同银针般倒竖，在魔鲸王恐怖的威压下反射着冷冽的光。
喉咙里滚动着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咆哮，碧绿色的眼瞳收缩成竖线，最奇异的是它额头正中，那第三只竖眼已猛然睁开！
竖眼并非血肉构成，更像是一颗纯净的金色水晶，此刻正绽放出灼热而威严的光芒，一圈圈凝实的精神力波纹荡漾开来，如同无形的盾墙，顽强地抵拒着魔鲸王那浩瀚如海、沉重如山的血脉威压。
两股无形的力量在空中碰撞、摩擦，发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声响，空气都显得粘稠而扭曲。
“若你是真正的瑞兽，天地气运所钟，我倒还忌惮三分，不敢妄动。”
魔鲸王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缓慢，却更添了几分冰冷的确定。
“可惜你终究只是沾染了瑞兽气息的异种。这份稀薄却精纯的瑞兽之血，对我而言，正是打破那最后屏障、窥见神级的无上契机”
与此同时，远在不知多少海里之外，凡尘正将速度催动到极致。
他周身魂力沸腾，脚下甚至凝聚出虚幻的火焰路径，每一步踏在海面或空中，都炸开一圈气浪，速度快得拉出一道残影。
然而，灵魂契约中传来的、属于大白的惊惧与危机感，以及那遥远天际隐约可感的恐怖能量波动，都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
距离！太远了！哪怕他燃烧魂力，也无法在瞬息间横渡这浩瀚海域。
“该死！”
凡尘从牙缝中挤出低吼，额角青筋暴起，一种对局面失控的暴怒和深深无力感交织。
计划之外的变数，可能让他珍视之人陷入万劫不复。
就在此时，彼岸那独特而空灵的声音，如同冰水流过灼热的石面，直接在他识海最深处响起。
“把你的身体，暂且交给我掌控。”
彼岸的力量层级太高，寻常躯体根本无法承受，只会瞬间崩解。
唯有凡尘的身躯，才能作为她部分力量降临的合格“容器”。
对于其他人，她或许可以强行附着，但对待凡尘，她必须征得同意——这不仅是因为契约的微妙平衡，更因为触及了凡尘最核心的秘密。
“那头老鲸鱼是冲着大白去的，它感应到了白泽血脉的诱惑。”
彼岸的声音冷静地分析，带着一丝了然。
“纯血瑞兽受天地庇护，因果太大，它不敢轻易沾染。但大白这种‘半瑞兽’之血，效力堪比顶级仙草，却无那般厚重的天道关注，对它而言是难以抗拒的补品。”
“小白，离体！”
凡尘几乎没有犹豫，眼中闪过决绝，一声低喝。
契约光芒闪动，小白的身影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从他体内分离出来，落在不远处翻涌的海面上，化作人形。
“哥哥！”
小白脸上血色尽褪，瞬间明白了凡尘的意图，眼中满是震惊与急切。
凡尘确实有一个绝不能为外人道的核心秘密，这秘密关系到他存在的根本，目前唯有他自己和彼岸知晓。
只要他与小白不同时彻底消亡，他就有近乎绝对的“不死性”。
彼岸可以暂时借用他的躯壳，却极难从根本上威胁或取代他的“本我”。
若非此刻情势危急到别无他法，凡尘绝不会选择让彼岸深度掌控自身。
“废话少说！”
凡尘的意识开始主动后撤，将身体操控的“权限”层层放开，但他的核心意识并未沉睡，而是如同一个高度警觉的旁观者，退居识海深处。
“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让我看看，执掌死界的君主，究竟拥有何等力量！”
话音落下，权限交接完成。
遥远死界王座上的彼岸，轻轻叹息，随即眼神一凝。
“如你所愿。”
“凡尘”的眼中，那原本浩瀚如星海的眸光迅速褪去，一点猩红自瞳孔最深处骤然涌现，如同滴入清水的血墨，瞬间蔓延至整个眼眶，将眼白也染上几分邪异的红晕。
一股截然不同、冰冷、死寂、仿佛能终结万物的气息，从他被逆锋魔铠覆盖的躯体内轰然爆发！
“嗡——！”
以他为中心，肉眼可见的灰黑色波纹呈球形扩散。
波纹所过之处，蔚蓝的海水发出悲鸣，颜色迅速黯淡、浑浊，最终化为一片沉郁的、毫无生机的墨黑，仿佛连光线都被吞噬。
海面不再翻涌，而是呈现出一种粘稠的、如同沥青般的死寂状态。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灰色的冰晶簌簌落下，范围内的温度骤降。
“裂。”
“彼岸凡尘”抬起被铠甲包裹的手掌，五指微张，对着面前的空间轻轻一划。
动作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拂去灰尘。
但在他指尖划过的轨迹上，空间发出了玻璃碎裂般的清脆声响！
一道边缘不规则、内部充斥着狂暴混沌气流与扭曲光影的漆黑裂缝，凭空出现。
裂缝边缘，细碎的空间碎片剥落、消散，露出后面光怪陆离、危险无比的虚空乱流。
没有半分迟疑，“彼岸凡尘”一步迈出，身影没入那狰狞的空间裂缝之中。
在他进入的刹那，裂缝如同拥有生命般急速合拢，仿佛从未出现过。
“哥哥——！”
小白疾扑上前，却只抓住了一把消散的、带着死亡寒意的空气。
她被彻底留在了这片突然变得死寂的海域。
脑海中，凡尘最后的意念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回去，找小雪。这边，交给我。”
小白望着“凡尘”消失的方向，又回头看向危机传来的远方，咬了咬牙，眼中闪过挣扎，最终化为坚定，转身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千仞雪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