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基裂缝中涌出的黑雾被我一扇逼退,那道猩红符文在石面上剧烈扭曲,像是被人强行断了网的加载页面,闪了几下便暗了下去。
寒星站在我身后半步,呼吸比刚才稳了些。她没说话,但手一直按在戟柄上,指节微微发白。
“主上,”她低声问,“刚才那话……真有用?”
我没答,只是把折扇收回袖中,抬脚往前走了三步。阶梯断裂处的裂痕还在蔓延,可我已经不在意它会不会塌。脚下这片地,早就不归天道管了。
头顶的塔层发出轻微的“咔”声,像是某种封印松动的信号。一层层金光自上而下流转,最终停在顶层——那里有一面石壁,上面刻着八个大字:
字是活的,笔画微微起伏,像在呼吸。空气里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不是威压,也不是杀气,而是更诡异的东西——仿佛只要开口质疑,喉咙就会被无形的手掐住。
《天命漏洞手册》突然在我脑子里翻页。
一行批注浮现:
我挑眉。
这还是头一次见它给“操作指南”。以往都是冷笑话式提示,比如“雷劫第十三道打喷嚏”“鬼差午时三刻刷短视频”,从没说过具体怎么用。
“毒舌?”我低声念了一遍,忽然笑了,“合着以前骂人,其实是在调试系统?”
寒星在后面小声嘀咕:“主上,您以前骂得够狠了,三界都传遍了‘楚昭一张嘴,神仙往下走’。”
“那是基础版。”我缓步朝石壁走去,靴底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响,“现在要的是——精准打击。”
越靠近石壁,那种禁言感就越强。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被压制,连吞咽都变得困难。这不是法术封锁,也不是阵法禁制,而是规则本身在说:你不配说话。
我停下脚步,离石壁还有三尺。
左眼琉璃镜微微发烫,像是在提醒我别莽撞。但我已经看清了——刚才那一脚震出来的地裂,恰好切断了石壁下方一道隐秘纹路。那不是装饰,是监听节点,专门用来捕捉“违逆之语”。
现在,那个节点断了。
“寒星。”我回头,“等会我说话的时候,你别接腔,也别动。”
她点头:“明白。您又要干脏活了。”
我嗤笑一声,抬手摸了摸扇骨上的刻字。
“天地不仁”四个字冰凉刺手。
然后,我盯着那八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一字一顿地说:
“这破天道,早该换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座经塔猛地一震。
石壁上的字开始抽搐,笔画断裂、重组,金光乱窜,像是老电视信号不良时的画面雪花。一股无形的力道从四面八方压来,试图把我的声音抹掉、净化成诵经回响。
可晚了。
就在那一秒,手册再次翻页——
原来如此。
那些年我骂天道虚伪、骂神官装模作样、骂轮回是懒政产物……我不是在发牢骚,我是在补丁。
石壁轰然一声,旧偈崩解,新字缓缓浮现:
八个字,比之前的更亮,却不再有压迫感。它们像是刚被写上去的公告,带着点临时工贴通知的潦草劲儿。
寒星倒吸一口冷气:“主上……您这算不算把自己写进教义里了?”
我没理她,只把折扇往后一甩,轻轻敲了下她额头。
“闭嘴。真正的麻烦,现在才开始。”
话音未落,石壁上的新偈突然颤了一下。
不是错觉。
那八个字的边缘,开始渗出极淡的血丝,顺着石面缓缓滑落,落地即化为青烟。与此同时,空气中传来一种低频震动,像是某种庞然大物在远处翻身。
我知道这是什么。
天道耳鸣期。
因果算不准的那几息,就是我动手的窗口。
“手册。”我在心里默问,“还有没有别的隐藏功能?比如一键注销账号那种?”
没回应。
它又变回那本沉默的错题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
寒星察觉到不对,低声问:“主上,您脸色不太对。”
“没事。”我活动了下手腕,“就是觉得……太顺利了。”
哪有这么巧的事?我一脚踩准地脉裂缝,刚好破坏监听节点;一句真话出口,立刻改写天命偈语;连手册都配合得像个智能助手。
不对。
这不像漏洞,像陷阱。
我转身走向塔边,俯视下方。云海翻涌,原本悬浮的佛国残迹已彻底崩塌,只剩几块浮石零星漂着。寒星刚才那一击,确实把整个结构都砸散了。
可越是这样,我越觉得哪里漏了。
“寒星。”我忽然问,“你刚才用的是冥河之力?”
她点头:“嗯,您给的血契引子,能借三成。”
“三成?”我眯眼,“那你有没有感觉……太容易了?”
她一愣:“什么意思?”
“冥河老怪那老东西,从来不做亏本买卖。”我冷笑,“他当年借我冥河水,都要押我未来三百年的漏洞情报当抵押。现在让你随便用三成力量,连个契约文书都没签?”
寒星皱眉:“可我当时……确实只想着破阵,没想那么多。”
“问题就在这。”我看向她锁骨下的印记,“你没想,不代表没人替你想。”
话音刚落,她瞳孔骤然泛金,整个人僵了一瞬。
“主上!”她猛地抬头,“我刚才……好像听见一个声音,在教我怎么运转那股力量!”
我心头一沉。
果然。
这不是巧合,是有人在借她的血契做跳板,往冥河之力里塞私货。
而能绕过老怪的防线,还能操控冥河能量流向的……
只有一个人。
“渊主。”我咬牙,“你他妈还真是阴魂不散。”
寒星急问:“那现在怎么办?我是不是已经被——”
“还没。”我打断她,“要是他真控制住了你,刚才就不会让我改写偈语。他怕这个,所以他放任了。”
她瞪大眼:“所以他是故意让我帮您破阵?”
“对。”我冷笑,“他在赌。赌你破阵之后,残留的冥河之力会成为他的锚点,慢慢侵蚀你的意识。等你彻底沦陷,他就能顺着血契反噬我。”
寒星脸色发白:“那我现在……”
“别慌。”我抬手按住她肩膀,“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除了听见声音,还有没有别的异样?”
她闭眼感受片刻,摇头:“就是有点累,像是跑了十趟冥河。”
我松了口气:“那就还来得及。”
只要她还能分辨什么是自己想的,什么不是,就没被完全侵入。
“听着。”我盯着她眼睛,“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记住一句话——”
她一怔。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转身看向那行新偈语,声音低沉,“既然说真话能改天命……”
“那我就从现在开始,一句假话都不说。”
石壁上的字又轻轻颤了一下。
像是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