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魂舟的灯笼火光彻底消失在云层尽头，风卷着灰烬打了个旋儿，落在我脚边。寒星还坐在石阶上，抱着双戟晃来晃去，嘴里哼的小调换了一首，这次是市井酒馆里传出来的俗曲。
我没动，手指在星盘边缘轻轻划了一下。
它没反应。
我又划了一下。
“别闹了。”我低声说，“现在不是弹幕刷‘666’的时候。”
星盘纹路一震，像是被戳中了痛处，篆文缓缓亮起，随即浮现出一行小字：“系统待命，等待归档指令。”
寒星耳朵一竖：“归档？是不是要把刚才那通大动静记下来？”
我闭上眼。
脑子里那本《天命漏洞手册》终于有了动静。它不像寻常法器那样嗡鸣作响，也不发光发热，就是静静地翻页——像有人在我颅骨内拿指甲一页页掀过去，沙沙作响。
从龙宫现世开始，一条条批注逆流而上。”——那一瞬，我让天雷悬停，反手砸碎渊主的符文锁链。
“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寒星血契爆发，三十六名阴差交接班集体迟到半个时辰，十八渊封印松动。
“天道耳鸣期，因果算不准”——那是我最冒险的一次，借冥河倒影重组命轨的瞬间，把渊主真身从“审判者”篡改为“待审犯”。
记忆如线，被一根根抽出来，缠绕在意识深处。每触发一个漏洞，手册就自动补一句批注，像是老师批改学生的错题集。
【利用“功德碑裂隙”，诱毒巢母虫控蛊反噬】
【借用“星核共振频率”，使寒星血契与龙珠同频】
【激活“旧律令休眠期”，绕开三界主监察节点】
足足十七条。
最后一页泛黄纸张浮现墨字，一笔一划，清晰无比：
我睁眼。
左眼琉璃镜碎片微微一颤，异瞳深处闪过一道极细的金线，贯穿三界虚影。那是因果之网重新编织的痕迹，轻得像蛛丝，却已不可逆。
寒星凑过来，脑袋几乎贴到我肩上：“它写完总结了？”
“嗯。
“那是不是说明咱们赢了？”
我瞥她一眼：“你听谁说改天换地是靠‘赢’这个字收场的？”
她缩了缩脖子，又问：“那叫什么？”
“叫阶段性圆满。”我说，“就像吃饭吃到八分饱，嗝打得舒服，但还得留点劲儿对付下一顿。”
她挠头：“听不懂。”
“不重要。”我抬手，指尖轻点星盘中心，“调取全程影像，我要看她干了什么。”
星盘纹路流转，虚空展开画面。
第一幕：寒星熔金护主，双戟插入焦土形成回路，血契光芒暴涨，硬生生撑住龙珠融合的最后一息。
第二幕：她在冥河威压下未退反进，戟尖挑断渊主脊椎血刃的控制链，动作干脆利落，像个早就排练过千百遍的老手。
第三幕：最关键的节点——当渊主试图重启恶念核心时，她竟以半妖血脉为引，短暂激活星核残片中的镇压程序，打断了整个仪式循环。
我看完了。
转头盯着脑海里的手册：“你记不记她，我不在乎。但她要是出了事，下一个卡顿的就是你的运行逻辑。”
空气静了一瞬。
然后，新批注浮现：
寒星瞪大眼：“它它听您的？”
“不是听话。”我扇了扇左眼碎镜，“是怕我把它撕了。”
她咧嘴笑了，笑得毫无心机，像捡到了糖的孩子。可我知道，刚才那段影像里藏着问题——她的动作太准了，准得不像巧合。
尤其是那一戟挑断血刃的时机，恰好踩在“血刃控灵不稳”的漏洞点上。那可是连冥河老怪都不知道的冷门批注，藏在《道德经》某句注疏的夹缝里，写的是“其刃在怒，其灵在怠”。
她不可能看过手册。
但她做了。
我没拆穿，只是把这事记进了心里。
“十七条都对上了？”她问。
“一条不少。”我说，“雷劫能停，鬼差能懒，天道能聋这一次，不是钻空子，是重写。”
她握紧双戟，指节发白：“那接下来呢？”
我没答。
左手按在星盘之上。
篆文悄然流转，弹出一行热梗弹幕：
风起，卷动我玄色衣角，青铜夔龙簪冷光微闪。
星盘忽然震动了一下。
不是警告，也不是死机，而是某种更深层的共鸣。像是有东西正在远处苏醒，顺着新规的脉络爬行。
寒星察觉到不对，站起身，双戟横在胸前：“怎么了？”
我盯着星盘中心那枚血契印记。
它原本是暗红色的，此刻却泛起一丝诡异的青灰，像是被什么东西污染了。
“刚才归档的时候，”我缓缓开口，“有没有漏掉什么？”
她摇头：“全录了啊，连您骂我的话都记进去三条。”
我皱眉。
记忆回溯了一遍又一遍，十七条漏洞利用路径清晰无误。可偏偏有种感觉——像是有人在我的总结里，偷偷塞了一页不该存在的内容。
我再次闭眼，沉入手册。
翻到最后一页。
那句“寒星助阵，功不可没”还在。
可就在下方，多了一行极小的字，墨色发乌，像是用陈年血写的：
我猛地睁眼。
寒星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戟尖，嘴里嘟囔着什么。
我盯着她锁骨下的契约纹路。
那道原本温顺流淌的熔金，正缓慢地、一寸寸变成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