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还在地上爬，像一层薄霜贴着裂缝蔓延。我盯着那行字彻底散成光点，没追，也没动。
扇子收进袖口时发出一声轻响，像是某种结算的提示音。我抬手敲了两下太阳穴，脑子里那本《天命漏洞手册》还在，但翻页费劲，每一条批注都像被水泡过，字迹晕开，读起来断断续续。
“雷劫第十三道必卡顿”——后面半个字没了。
“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中间缺了一截。
“天道耳鸣期因果算不准”——整条记录直接变空白。
寒星蹲在星盘边上，指尖刚碰上青铜盘面就被弹开，她锁骨下的印记烫得发黑，整个人往后一仰，差点坐倒。
“别拍了。”我说，“它不是死机，是吓破防了。”
她抬头看我：“那你刚才听见它说啥了吗？”
我没答。低头看着星盘中心那个血契印记，原本稳定的红光现在一跳一跳，跟信号不良的灯泡似的。
咔。
盘面突然闪了一下。
第三行刚冒头一个“请”，整个盘子猛地一震，所有文字炸成雪花乱码，最后定格在四个大字：
然后黑了。
彻底黑了。
寒星咽了口唾沫：“这意思是咱们脚底下这片地，六成已经不算地了？”
“差不多。”我把扇子抽出来，在地上那道渗灰雾的缝边缘点了点，“你现在踩的不是石头，是快崩的服务器。再塌一点，连投胎都要排队加载。”
她声音压低：“那咱还不跑？”
我合上扇子，往地上一插：“跑？我修都来不及，还逃？”
她愣住：“可它刚才说了，要重启万一重的时候把你给格式化了怎么办？”
我笑了下：“它说得对，我是不该存在。但它没说错的是——我不在名单上，所以我也不归它管。”
她还想说什么，星盘忽然又闪了。
这次不是文字，是一串红色弹幕，从盘底往上滚：
最后一个字还没显示完，盘面彻底熄火，连血契的微光都断了。
寒星喘了口气：“它说你是非法的？那你还能修？”
我没说话，蹲下来，手指沿着星盘边缘划了一圈。青铜冷得不像金属，倒像是冻透的骨头。
然后我抬起右手，在空中慢慢画了一道符。
不是攻击，不是封印，也不是什么古老禁术。
就是一个最简单的注册框，带确认按钮那种，像是新账号第一次登录系统时弹出来的提示窗。
符成的瞬间，地面的灰雾剧烈翻涌，裂缝里传出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深处被卡住了。
寒星瞪着眼：“你干啥呢？”
“开户。”我说，“既然不给我用户名，那我自己创一个。”
她张了张嘴：“可这系统都快炸了，谁还理你注册？”
“平时不理。”我收回手，符纹在空气中悬了几息，才缓缓消散，“但现在它慌了。一个死机的系统最怕啥？不是病毒，是有人趁乱登录后台。”
她怔了怔：“所以你是钻bug？”
“不。”我摇头，“我是bug本身。”
她没接话，只是低头看着那块黑掉的星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戟柄。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刚才那句“清除不稳定变量”，听着就像死刑通知。
我走过去，把插在地上的扇子拔出来，拍了下她肩：“狗崽子，听好了。”
她抬头。
“我不走。”我说，“也不躲。这世界要是真能把我删了，那就得先自毁一次。我不信它敢点确定。”
她嘴唇动了动，眼神有点飘：“可万一它点了呢？”
我冷笑：“那就让它试试。反正我欠冥河老怪三百年的漏洞情报还没还，他要是发现我莫名其妙没了，非追到轮回尽头讨债不可——你说天道烦不烦这事儿？”
她嘴角抽了抽，差点笑出来，又硬憋回去：“你就不能正经点？”
“正经？”我扬了扬扇子，“我刚刚在给自己造户口本，还不够正经？”
她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你现在是楚昭·未命名版·测试账号？”
“正式名称是‘越权访问者’。”我转过身，盯着那道不断溢出灰雾的裂缝，“而且我已经登录成功了。”
话音刚落，星盘突然颤了一下。
不是亮，是抖。
像被人从背后踹了一脚的显示器。
紧接着，盘面底部裂开一道细缝，幽蓝的火苗窜了出来——不是燃烧，是往外喷，像是内部压力太大，硬生生撑开了壳。
火中浮出几个字：
最后一个字卡住，火焰猛地一缩，整块盘再次冷却。
寒星盯着那道缝：“它是不是认出你了？”
“不。”我摇头，“它只是意识到，有东西正在强行接入底层代码。而这个东西，刚好不在它的杀毒名单里。”
她咬了咬唇：“那接下来呢？”
我弯腰，伸手按在星盘表面。青铜冰冷，但能感觉到下面有节奏的震动，像心跳，又像数据流在冲撞防火墙。
“接下来？”我说，“当然是修。”
她皱眉：“可它让你走”
“它让我走，是因为它怕。”我直起身，“一个会死机的系统，最怕的不是崩溃，是有人不肯跑，反而开始改代码。”
她沉默了几秒，忽然问：“那你打算怎么修？拿扇子敲它吗？”
“第一步。”我抬起扇子，轻轻敲了敲星盘边缘，“让它记住我的访问路径。”
咔。
盘面又闪了一下。
这次浮现的不是警告，也不是乱码。
是一行小字，藏在角落，像是偷偷打印的日志记录：
寒星盯着那行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chaos是啥意思？”
“大概是‘麻烦制造者’吧。”我收起扇子，插回腰间，“或者翻译成‘这人别让他碰键盘’。”
她深吸一口气，扶着戟站起来：“所以你现在是系统的噩梦？”
“不。”我转身看向她，唇角挑起，“我是它的客服。只不过别人报修是解决问题，我是——”
话没说完，星盘猛然一震。
盘面炸开一片雪白强光，紧接着，所有篆文全部反转，变成密密麻麻的倒写文字，像镜子里照出来的代码。
中央血契印记骤然发烫，红光暴涨，竟在空中投出一行悬浮提示：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整块星盘发出一声尖锐的嗡鸣，像是警报拉到了极限。
寒星一把抓住我胳膊：“它要动手了！”
我站在原地，没动。
只是抬起手，用扇骨在虚空中划下第二道符。
这一次，不是注册。
输入完毕的瞬间，我开口，声音不大，却像直接嵌进了那片嗡鸣里：
“指令：暂停清除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