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刚吹散那缕从魔窟深处溢出的黑气，我还没来得及把扇子收好，脚下飞舟猛地一震。
七十二道锁链破空而起，像是地底爬出的铁蛇，瞬间缠上玄冥阁船体。金属扭曲的声响接连响起，船身嗡鸣不止，仿佛被什么东西一口口啃咬着灵脉。
寒星一个趔趄，差点跪倒，手里的星盘碎片哐当撞在甲板上。
“稳住。”我说。
她抬头看我，额角沁汗，锁骨下的衣料又开始发烫。血契又被牵动了，但这次不是窥视——是拉扯，像有人在另一头拽绳子，想把她整个人拖进裂缝。
我没动，左眼琉璃镜缓缓亮起，映出那些锁链内部的流动。密密麻麻的魔气如血管般搏动，唯有一根第三根，颜色发乌，像是坏死的筋络，魔气凝滞不动。
命脉链。
“别盯着我看。”我声音不高，“看底下那根黑的。”
她顺着我的视线低头，呼吸一顿。
“怎么断？”她问。
“敲三下，最后一击穿心。”我折扇轻点她戟尖，“用星盘的频率震它，前两下虚，第三下实。记住，慢一点，让它以为你能被预判。”
她咧嘴一笑，牙都有点抖：“您这是教我演戏？”
“不，”我说，“是教它死。”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将星盘碎片嵌入戟柄。嗡——一声低鸣荡开，整杆兵器泛起微光。
第一击落下，轻如落叶。
锁链纹丝未动。
第二击稍重，火星四溅。
周围群雄还在嚷嚷：“快退！那是噬魂锁！”“谁碰谁死！”“当年青阳子斩了一根，当场魂飞魄散！”
没人信我们能破。
第三击来了。
她手腕一翻，力道却突然收回，只轻轻一点，像是试探。
锁链微微颤了下。
然后——
第四击！
金光炸裂，戟尖带着星盘特有的震荡波狠狠贯入那根发黑的锁链中央！
咔！
一声脆响，锁链从中断裂，黑血般的魔气喷涌而出，转瞬蒸发。
整片虚空一静。
紧接着，其余锁链齐齐抽搐，像是受了惊的活物，纷纷向断链处收缩，仿佛要吞噬那截残骸。
成了。
我刚松半口气，眼角余光却瞥见寒星脸色骤变。
她猛地抬头，瞳孔缩成一线。
我也看到了——
一道枯骨身影自裂缝中踏出，无声无息，快得连空气都没来得及撕裂。他额生三目，中央那只竖瞳血光暴涨，手中骨刃已劈至寒星天灵盖上方，距离头皮不足三寸。
她旧力刚尽，新力未生，连抬手都来不及。
现在是戌时三刻零七秒。
它动作再快，也逃不过规则卡顿。
我一步跨出，左手结印，掌心涌出一股幽蓝水流，在头顶凝成薄盾。冥河水，专克邪祟，不沾因果。
铛！
骨刃砍在水上，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冲击力震得我手臂发麻，但撑住了。
趁它攻势一滞，右手折扇猛然刺出，直插其第三只眼！
扇骨锋利如刀，刺入瞬间传来骨肉撕裂的触感，黑血喷了我一脸。
“呃啊——！”
魔将仰头怒吼，身形暴退数丈，一手捂住眼眶，指缝间黑浆流淌。
我甩了甩扇子上的血，冷笑：“你这招偷袭，连我徒弟都不骗了。”
身后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那些掌门一个个瞪大眼，刚才还喊着“快逃”的人，现在连话都不敢说。
寒星喘着粗气站稳，戟横胸前，眼神死死盯着那魔将。
“主人它眼睛”
我眯眼望去。
那只被我刺穿的眼眶，正在缓慢蠕动，黑血凝结成丝，竟开始自行修复。
更诡异的是，它嘴角一点点咧开，露出森白牙齿，明明重伤未愈，却笑得像个听到了笑话的人。
“楚昭”它的声音沙哑扭曲，像是多人合诵，“渊主大人说，你终于肯现身了。”
我没答话。
它抬起手，抹去脸上黑血，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对着我：“你以为你在破局？其实你只是走进了门。”
我挑眉：“哦？那你倒是说说，我是怎么进门的？”
它喉咙里滚出一阵怪笑：“你说那根锁链是命脉？错了。那是诱饵。真正的命脉是你身边那个半妖丫头。”
寒星浑身一僵。
我目光微沉。
它继续道：“她的血契，从来就不止连着你一个人。三千年前那一笔契约，签的是‘双主’。一个是你，另一个是渊底那位。”
“放屁！”寒星怒喝。
“是不是放屁，”它狞笑，“等她体内那颗‘种’发芽就知道了。”
我眉头一跳。
种？
什么种？
还没细想，那魔将忽然抬手，掌心浮现出一枚漆黑符印，形状竟与寒星锁骨下的契约纹路有七分相似。
“看见了吗？”它低语，“她在发热，不是因为被窥视是因为‘唤醒’开始了。”
寒星猛地抱住肩膀，整个人弯下去，牙齿咯咯打颤：“不不可能我只认你一个主”
我一把扶住她胳膊，触手滚烫，像是摸到烧红的铁片。
“别慌。”我低声说，“它在诈你。”
“诈？”魔将笑得更疯，“那你敢不敢赌？赌她会不会在下一刻掉头杀你？赌她醒来后，还记得你是谁？”
我盯着它，脑子飞速翻动《天命漏洞手册》。
一页泛黄的字迹浮现：
我心头一震。
如果真有第二个主人，那只要毁掉那个“令源”，契约就会反噬对方。
可问题是
谁是令源？
我还没开口，魔将忽然抬手，将那枚黑符往自己胸口一按。
轰！
一股黑雾炸开，它的身体开始膨胀、扭曲，原本枯瘦的骨架迅速拉长，背后竟生出三对骨翼，额上三目齐睁，中央那只血瞳直勾勾锁定寒星。
“既然你不信”它嘶声道，“那就让她亲眼看一场‘认主仪式’。”
话音未落，它双手猛地张开，口中念出一段古老咒言。
刹那间，寒星闷哼一声，整个人剧烈颤抖，锁骨下的烙印透出猩红光芒，像是要从皮肉里钻出来。
她跪倒在地，手指深深抠进甲板缝隙，指甲崩裂也不觉痛，嘴里喃喃：“不要别叫别叫我”
我抓住她肩膀：“听着，你是你自己！不是谁的傀儡！”
她抬头看我，眼里泛起金光，却又被一层黑雾侵蚀，声音颤抖：“主人我我怕我管不住手”
魔将狂笑：“来吧，孩子，回到你真正的归处！”
它伸出手，掌心浮现出一道漩涡状的黑洞，仿佛要将她的灵魂吸过去。
我猛地将折扇插入甲板，左手结印，引动冥河水环绕寒星周身，形成屏障。
可那黑雾仍在侵蚀，她的皮肤开始浮现裂痕，像是瓷器即将碎裂。
时间不多了。
我闭眼，再次翻开《天命漏洞手册》，一字一句地扫过那些文言批注。
忽然，一行小字跳了出来：
我睁眼。
没有见证者，契约就不成立。
那它现在搞这一出，是在等谁？
答案几乎立刻浮现。
我冷笑一声，抬手一拍星盘碎片。
“星盘，你现在是不是还连着她？”
青铜盘嗡鸣两声，篆文一闪，冒出几个字：
【在线，充电中】
我嘴角扬起。
“那就够了。”
我一把抓起折扇，冲着魔将大喊：“你说她是双契之人？那你告诉我——见证者是谁？”
魔将笑声一顿。
“没有见证者，契约就是假的。”我冷冷道，“你拿个仿制品装神弄鬼，也就骗骗三岁小孩。”
它脸色骤变。
“而且”我俯身在寒星耳边低语，“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她艰难抬头。
我笑了笑：“你签的是‘血契’，可我给你的是‘心契’。”
她瞳孔一震。
下一瞬，她锁骨下的烙印猛然爆发出耀眼金光，压过了所有黑雾。
魔将惨叫一声，手中黑符当场碎裂。
它不可置信地后退：“不可能！这不可能！”
我站起身，折扇指向它眉心：“现在你知道了吧？她不是你的棋子。”
“她是我的护法。”
“谁动她，我就剁谁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