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 不太懂规矩
那一声“杀无赦”,像一柄淬了冰的重锤,狠狠砸在长街之上。
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血腥气。
薛禄麾下那上千名悍卒,都是在刀口上舔过血的汉子。
可当他们看到那块黑色的“禁”字令牌时,许多人握着兵器的手,还是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那是皇帝的亲军令。
是悬在所有武将头顶的,一把最锋利的剑。
前排的数百名长矛手,组成的钢铁之墙,气势为之一滞。
他们下意识地,不想成为第一个撞上这块铁牌的人。
薛禄的瞳孔猛地收缩,他认得那令牌。
但他更知道,自己身后是谁。
是汉王朱高煦!
今天若是被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锦衣卫小子,用一块牌子就吓退了。
他薛禄的脸,汉王府的脸,往哪搁?
“装神弄鬼!”薛禄怒吼,声音里夹杂着内力,试图压过林远的气势。
“此人矫诏!给我拿下!”
他身旁一名膀大腰圆的副将,是他的心腹,最懂揣摩上意。
听到主将的命令,他狞笑一声,催动战马,第一个冲了出来。
“小子,拿命来!”
他手中的狼牙棒,卷起一阵恶风,直奔林远的头颅砸去。
他要用最野蛮的方式,砸碎这块铁牌带来的威慑。
然而,他快。
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从林远身后无声无息地掠出。
没有刀光。
没有风声。
那名副将前冲的身体,在半空中猛然一僵。
他脸上的狞笑,凝固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一截漆黑的刀尖,从他的后心穿出,带着温热的,喷涌的鲜血。
“呃”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声响,巨大的身体,从马背上轰然坠落。
尸体砸在冰冷的石板路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道黑影,已经回到了林远的身后,仿佛从未动过。
快。
快到极致。
致命。
致命到让人心底发寒。
长街之上,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上千名汉王府护卫,看着同伴的尸体,再看看林远身后那十几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这些人,不是普通的锦衣卫。
他们是怪物。
是专为杀戮而生的机器。
“你!”薛禄又惊又怒,手中的长槊指向林远,手臂却在微微颤抖。
“你敢杀我汉王府的人!”
林远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他催动马匹,缓缓向前,一直走到距离薛禄不到三丈远的地方。
他的目光,越过薛禄,看向他身后那黑压压的军队。
“我再说一遍。”
“陛下亲军在此办案。”
“挡路者,死。”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条街道。
这一次,没有人再敢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锦衣卫。
那具尚在流血的尸体,就是最直接的警告。
薛禄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进退两难。
冲过去,就是公然对抗皇帝亲军,形同谋逆。
退回去,他无法向汉王交代。
“林远!”薛禄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你别太嚣张!我奉王爷之命,捉拿冲击诏狱的乱党李勇,乃是奉公行事!”
他试图将事情,扭转到“公事公办”的轨道上。
“奉公行事?”林远笑了。
那笑容,冰冷,充满了嘲讽。
“薛将军,汉王府的卫队,什么时候可以插手五城兵马司的案子了?”
“诏狱的乱党,什么时候轮到你汉王府来抓了?”
“还是说,汉王殿下,已经可以代替陛下,号令京师了?”
一连三问,一句比一句诛心。
薛禄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每一句话,都是能砍掉他脑袋的罪名。
“你你血口喷人!”他色厉内荏地吼道。
“我有没有血口喷人,薛将军心里最清楚。”林远平静地看着他。
“纪纲已经下狱,谋逆之罪,证据确凿。”
“现在,锦衣卫上下,我说了算。”
“李勇,是本官的证人。”
“你带兵围困五城兵马司,意图劫走朝廷重犯,你想做什么?”
林远的声音,陡然拔高。
“你想造反吗!”
“轰!”
最后四个字,如同一道炸雷,在薛禄的脑海中炸响。
他身后的千名护卫,也在这声质问下,齐齐骚动起来。
造反?
这个罪名,没人担得起。
他们是汉王府的兵,是吃皇粮的兵,不是跟着谁去造反的贼!
“我没有!”薛禄几乎是吼出来的。
“没有?”林远冷笑,“那你现在,就带着你的人,滚。”
薛禄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滚”?
他做不到!
“林远!你不要逼人太甚!”薛禄握紧了手中的长槊,“我敬你是陛下亲军,你别不识好歹!”
“我今天,人,是一定要带走的!”
他这是在下最后的通牒。
也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林远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怜悯。
“薛禄。”
他缓缓开口。
“你在大宁卫练兵,私吞了三千副甲胄,转手卖给了关外的部落。”
“这件事,汉王知道吗?”
薛禄的身体,如遭雷击,猛地一僵。
他脸上的所有血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死灰。
这件事,是他做的最隐秘,也是最掉脑袋的买卖!
除了他和几个早已灭口的经手人,绝不可能有第四个人知道!
林远他怎么会知道!
“你你怎么”薛禄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我还知道。”林远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刀,扎在薛禄的心上。
“你用这笔钱,在通州,养了三百个亡命徒。”
“他们不属于汉王府,只听你一个人的号令。”
“薛将军,你说,如果我把这些事,写成折子,递到陛下的案头”
“你和你全家上下,一百二十口人,够砍几次脑袋?”
“噗通。”
薛禄再也支撑不住,巨大的身体晃了一下,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
他看着林远,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魔鬼。
恐惧。
无边的恐惧,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勇气。
他完了。
他最大的把柄,被这个人,死死地攥在了手里。
“你你想怎么样”薛禄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哀求。
“我不想怎么样。”林远淡淡道。
“我只是想进去,带走我的证人。”
“你手下的人,好像不太懂规矩。”
林远指了指那些依旧举着长矛的护卫。
“冲撞陛下亲军,是死罪。”
“薛将军,身为朝廷将领,理应,帮我清理门户,对吗?”
薛禄明白了。
林远这是要他,亲手打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