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血腥的棋局
血。
喷涌的血。
在狭窄的山道上,两股人流狠狠撞在一起的瞬间,血就成了这里唯一的主宰。
最前排的晋阳卫士兵,仗着人多势众,抱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挥刀猛劈。
迎接他们的,是一面由环首刀和简陋盾牌组成的,冰冷而坚固的墙。
“噗嗤!”
刀锋切开皮肉的声音,密集得像夏日午后的急雨。
一名晋阳卫士兵的刀,砍在了一名追风营老兵的盾上,火星四溅。
他还没来得及抽刀,侧面一柄短刀已经从盾牌的缝隙中闪电般刺出,精准地没入他的肋下。
那士兵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前冒出的刀尖,软软倒下。
他的尸体,立刻被后面的人踩在脚下。
“杀!”
张猛的咆哮声,如同在平地上炸开一个惊雷。
他没有躲在防线后,而是像一头冲入羊群的猛虎,第一个迎上了敌人的锋线。
他手中的环首刀,舞成一团死亡的旋风。
一刀,劈开了一名敌人的头颅,红白之物四溅。
反手一刀,横着削断了另一个敌人的喉咙,血箭喷出三尺多高。
他根本不防御,任凭敌人的刀砍在自己厚重的铠甲上,发出“当当”的闷响。
他只进攻。
用最野蛮,最不讲道理的方式,将面前的一切撕碎。
“杀光这帮南边来的软蛋!”
张猛的悍勇,彻底点燃了追风营士兵们骨子里的凶性。
他们不再满足于结阵防守,而是发出一阵阵狼嚎般的战吼,主动向前推进。
他们的阵型不乱,三五人一组,互相掩护,像一台台精密的绞肉机,一步步向前碾压。
晋阳卫的士兵虽然精锐,但他们面对的,是一群从北境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真正恶狼。
他们的疯狂,在追风营的冷静和高效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而另一边,黑牦牛和他手下的山匪,则展现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疯狂。
黑牦牛抡起他的开山斧,根本不看招式,只是凭着一股蛮力,对着人最多的地方横扫过去。
挡在他面前的两个晋阳卫士兵,连人带盾,被他一斧子劈得倒飞出去,胸骨塌陷,眼看是活不成了。
山匪们没有阵型,没有配合。
他们打架,靠的是本能。
有人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土,扬向敌人的眼睛,然后趁机一刀捅|进对方肚子。
有人抱着一个敌人,张嘴就咬向对方的脖子,硬生生撕下一块血肉。
有人被打倒在地,临死前还死死抱住敌人的双腿,为同伴创造机会。
他们的打法,肮脏,下流,却有效得可怕。
他们就像一群疯狗,用最原始的撕咬,纠缠着晋大卫的阵线,让追风营这柄主刀,可以更轻松地切割。
一时间,小小的关隘,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血肉磨盘。
尸体,一层叠着一层。
鲜血,汇成小溪,顺着山道的坡度向下流淌。
惨叫声,兵器碰撞声,骨骼碎裂声,混杂在一起,谱成一曲地狱的交响。
他没想到,对方的抵抗,竟然如此顽强。
他更没想到,那群他根本没放在眼里的山匪,竟然如此悍不畏死。
“废物!一群废物!”
他看着自己的人被堵在关隘前,寸步难行,气得破口大骂。
“弓箭手!给老子放箭!射死他们!连自己人一起射!”
他已经疯了。
为了胜利,他不在乎牺牲。
后方的弓箭手得到命令,立刻张弓搭箭,就要进行无差别的覆盖射击。
就在这时。
“嗖!”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从峭壁上方传来。
一名正准备下令的弓箭校尉,眉心突然多了一个血洞。
他圆睁着双眼,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最后一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头儿!”
旁边的弓箭手大惊失色。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
“嗖!嗖!嗖!”
更多致命的箭矢,从云雾中,从岩石的缝隙里,悄无声息地射出。
每一箭,都精准地命中一名晋阳卫的军官。
队正,校尉,旗手……
这些维持着军队阵型和士气的骨干,如同被点名一般,一个个倒下。
钱峰,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死神,冷漠地俯视着下方的屠场。
他的每一箭,都代表着一条生命的终结,和一个小范围指挥系统的瘫痪。
他身边的山匪射手们,虽然没有他那么精准,但居高临下,同样给晋阳卫造成了巨大的混乱。
没有了军官的指挥,弓箭手的射击变得杂乱无章,甚至有好几箭射中了自己人,引起一阵更大的骚动。
“杀!”
张猛一刀将一个敌人开膛破肚,滚烫的内脏浇了他一身。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目光在混乱的敌群中搜索。
很快,他锁定了一个目标。
那是一名身材同样高大的晋阳卫副将,他正挥舞着一把长柄朴刀,连续砍翻了两个山匪,勇猛异常。
“你的对手,是老子!”
张猛咆哮一声,像一头发情的公牛,朝着那名副将猛冲过去。
那副将也注意到了张猛,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他横过朴刀,挡住张猛势大力沉的一劈。
“当!”
一声巨响,火星四溅。
两人同时被巨大的反震力震得后退半步。
“有点力气!”张猛咧嘴一笑,眼中战意更浓。
他不等对方站稳,再次欺身而上,环首刀化作一道道寒光,劈、砍、撩、刺,招招不离对方要害。
那副将也不示弱,手中朴刀大开大阖,舞得虎虎生风,与张猛战在一处。
刀光剑影,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两人脚下,尸体越堆越高。
这是一场纯粹力量与技巧的对决。
他麾下的精锐,正在被一群乌合之众用最屈辱的方式屠杀。
他的指挥,正在失效。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陷入了蛛网的巨人,空有一身力气,却被无数看不见的细丝死死缠住,动弹不得。
“林远!”
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关隘后方,那个始终没有动过的身影。
擒贼先擒王!
只要杀了他,一切就都结束了!
“亲卫营!跟我冲!杀了林远!赏万金!封侯!”
他带着自己身边最精锐的一百名亲卫,组成一个锋利的锥形阵,像一把尖刀,狠狠地刺向林远所在的防线。
他身先士卒,马刀挥舞,将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无论是山匪还是追风营士兵,尽数砍翻。
疯狗,一旦发起疯来,是极其恐怖的。
可他刚退后一步,就看到林远那冰冷的眼神,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黑牦牛一个激灵,想起了钱峰那柄神出鬼没的短刀。
退是死,冲,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操你祖宗!”
黑牦牛爆喝一声,也激发了骨子里的悍匪血性,他抡起开山斧,不退反进,迎着陈|武冲了上去。
“给老子死开!”
“锵!”
开山斧与马刀相撞。
黑牦牛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虎口瞬间崩裂,巨大的斧头脱手而出。
紧接着,一道寒光在他眼前闪过。
他低头,看到自己的胸膛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嗬……嗬……”
他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只涌出大口的鲜血。
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杀!”
他们距离林远,只有不到三十步。
胜利,仿佛就在眼前。
可就在这时。
林远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
然后,他举起了左手,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轰隆隆——!”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的巨响,从陈|武和他亲卫营的身后传来。
他看到,他们刚刚冲过的那段山路上,两侧的峭壁,正在崩塌。
无数的巨石,伴随着泥土,像一道瀑布,倾泻而下。
一个早就被挖空了山脚的陷阱,被启动了。
短短几息之间,一条由岩石和泥土组成的死亡之墙,就彻底截断了他们的后路。
陈-武和他的一百名亲卫,被完整地,从他的大部队中,分割了出来。
他们成了一座孤岛。
关门,捉狗。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着前方那个依旧平静的年轻人,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陷阱。
一切都是陷阱。
引诱他分兵,截断他后路,消耗他兵力,刺杀他军官……
甚至,连他最后的困兽之斗,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这个人,不是在打仗。
他是在玩弄人心。
他是在享受一场,由他亲手导演的,名为“绝望”的戏剧。
“现在,只剩下我们了。”
林远的声音,悠悠传来。
他缓步向前,手中的长刀,在地上拖出一道清晰的划痕,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张猛已经解决了他的对手,浑身浴血地站在林远身后。
剩下的追风营士兵,和那些杀红了眼的山匪,也慢慢地围了上来,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看着林远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杀!给我杀出去!”
他嘶吼着,带着他最后的亲卫,做着最后的冲锋。
林远没有动。
“噗!”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亲卫,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惨叫着掉进了一个被树叶伪装起来的陷阱里。
陷阱底部,是削尖了的竹签。
“噗!噗!噗!”
更多的陷阱被触发。
这些,都是黑牦牛他们吃饭的家伙。
简单,却致命。
“我要你的命!”
林远终于动了。
他没有格挡。
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左侧滑出半步。
精准地,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刀。
同时,他手中的长刀,自下而上,闪电般撩起。
“啊!”
他的整条右臂,从手腕到肩膀,被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筋脉尽断。
林远没有停。
“咔嚓!”
骨骼碎裂的脆响。
那个不可一世,凶名赫赫的“疯狗”,此刻,像一条真正的死狗,跪在了林远面前。
林远的长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战斗,结束了。
关隘内外,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
看着那个如同魔神一般的年轻人。
剩下的晋阳卫士兵,看到主帅被擒,彻底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他们扔掉兵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林远没有去看那些降兵。
他只是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因为剧痛和恐惧而浑身颤抖的陈|武。
“你输了。”林远淡淡地说道。
“我……我……”起头,眼中充满了怨毒和不甘,“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没机会了。”
林远举起了刀。
“不!别杀我!”于感到了恐惧,他语无伦次地求饶,“我是陈首辅的侄子!你杀了我,他不会放过你的!我可以给你钱!给你官职!只要你……”
他的求饶声,戛然而止。
林远的刀,干净利落地,划过了他的脖子。
一颗头颅,滚落在地。
那双圆睁的眼睛里,还凝固着最后一丝求生的欲望和无尽的恐惧。
林远收刀,甩掉刀锋上的血珠。
他摸出了一份盖着火漆印的军令,还有一张绘制精细的地图。
他看了一眼地图,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那是晋阳城周边的布防图。
“走吧。”
林远站起身,没有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
“去晋阳。”
他的身后,是堆积如山的尸体,和跪满一地的降兵。
赵衡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心脏,没有感到恐惧,反而,在剧烈地跳动。
他握紧了拳头。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一场更大的,更血腥的棋局,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他,将是这场棋局里,最重要的棋子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