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听话的狗才有肉吃
五千骑兵汇成的钢铁洪流,在苍茫的雪原上转向,朝着正东方向,卷起漫天雪雾。
复仇的怒吼声犹在耳边,但当大军真正开始行进,一种诡异的死寂便笼罩了所有人。
风声,马蹄声,盔甲的摩擦声。
再无其他。
林远催马行于队伍最前方,身侧是面无表情的李虎。他的脸像是用漠北的寒冰雕刻而成,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只有一双眼睛,像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的黑暗。
他所扮演的,是一个被偷袭激怒、一心复仇的将领。
这出戏,他要演给全军五千人看,更要演给藏在暗处,属于伯颜帖木儿的眼睛看。
新编组的军队内部,暗流汹涌。
塔猛的旧部被强行拆散,安插在伯颜帖木儿的精锐和林远本部的老兵之间。他们像一群被混入狼群的鬣狗,眼神里充满了警惕、怨恨与不安。
一个百人队里,可能只有三四十人是“自己人”,其余的,都是监视者。
没人敢交头接耳。
李虎和他麾下的千夫长、百夫长们,像一群冷酷的牧羊犬,往来驰骋于队列之中。任何一个动作稍慢,或是露出不满神色的人,都会迎来一记毫不留情的马鞭。
“快点!跟上!”
“东张西望什么?想去找那些黑衣鬼算账吗?”
鞭子抽在皮甲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屈辱,在降兵们的心中累积。但巴图鲁和他三百名部下的尸骨未寒,那份恐惧压倒了一切。
他们只能沉默地忍受,将仇恨的种子,更深地埋进心底。
查干,塔猛麾下另一名千夫长,此刻正被两名伯颜帖木儿的百夫长“夹”在中间。他比巴图鲁要沉稳,也更善于观察。
他看着前方那个年轻得过分的背影,心中充满了疑虑。
巴图鲁的死,太蹊跷了。
那支所谓的“明军”,出现得太巧,攻击得太精准,仿佛对他们的巡逻路线了如指掌。
而且,只杀塔猛的人,却放回了伯颜帖木儿的兵当信使。
这不像是伏击。
更像是清洗。
查干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他发现,所有被派出去的斥候,几乎都是塔猛的旧部。而那些伯颜帖木儿的精锐,则被牢牢地控制在中军附近。
这个哈萨尔,在用他们的命,去探未知的路。
他将心中的寒意压下,对身边的两名亲信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大军又行进了两个时辰,在一处背风的山谷暂时停下休整。
篝火燃起,马匹被聚拢在一起,咀嚼着冰冷的草料。
查干和他仅剩的几名心腹百夫长,借着分发食物的机会,凑到了一起。
“头儿,这不对劲。”一名百夫-长压低声音,牙齿都在打颤,“我刚才数了,派出去的四队斥候,全是咱们的人。到现在,一队都没回来。”
“哈萨尔那小子,就是在拿我们当炮灰!”另一人恨声道,“巴图鲁大哥,肯定是死在他手上的!”
查干的脸色阴沉如水。
他何尝不知道。
“小声点!”他呵斥道,“想让所有人都跟我们一起死吗?”
他环顾四周,那些伯颜帖木儿的士兵像钉子一样监视着他们。
“现在,我们是刀俎上的鱼肉。他想怎么杀,就怎么杀。”查干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绝望的无力感。
“那怎么办?就这么等着被他一个个送去死?”
查干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等。”
“等到了鹰愁涧,等他跟明军主力撞上。”
“到时候,战场大乱,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他想借刀杀人,我们就不能借明军的刀,宰了他?”
几名百夫长眼睛一亮,旋即又黯淡下去。
“可……我们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查干沉默了。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再这样下去,不等见到明军,他们这些塔猛的旧部,就要被这支“黑衣鬼”给屠戮干净了。
就在他们密谋之时,李虎那高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们身后。
“查干千夫长。”
冰冷的声音,让几人身体同时一僵。
查干缓缓转过身,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李副将。”
李虎的目光,在他们几人脸上扫过,像是在看一群死人。
“将军有令。”
“前方二十里,有一片密林,地形复杂,恐有埋伏。”
“命你,率本部五百人,前去探查。”
“务必搜遍每一寸土地,确保大军安全。”
又是探路!
而且是地形复杂的密林!
查干身后的几名百夫长,脸都白了。
这和让巴图鲁去巡逻,有什么区别?
“李副将!”查干终于忍不住了,“为何总是我的人?将军麾下,难道没有别的勇士了吗?”
“将军说,塔猛将军麾下的勇士,最擅长在复杂地形作战。”李虎面无表情地复述着命令,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
“这是对你们的信任。”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
李虎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那样,我就只能认为,查干千夫长,是畏惧明军的懦夫了。”
“对于懦夫,军法,只有一条。”
查干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看着李虎,又回头看了看自己那些面带惊恐的部下。
他知道,这是阳谋。
他拒绝,就是抗命,立刻死。
他接受,就是带着兄弟们,走进那个明显是陷阱的密林,九死一生。
哈萨尔,甚至懒得再用什么巧合来掩饰了。
他就是要用这种赤裸裸的命令,逼死他们。
“好。”
查干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我去。”
他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部众。
“所有塔猛的兄弟,拿上武器,跟我走!”
他的吼声,带着一丝悲壮。
五百名塔猛旧部,在周围那些或同情、或冷漠的目光注视下,集结起来。
他们跟着查干,走向那片吞噬了巴图鲁的黑暗。
这一次,没有人再抱有幻想。
他们知道,自己是去送死的。
队伍中,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死气。
……
密林边缘。
独眼趴在雪地里,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身后,两百名黑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散开,在林中布下了一张死亡之网。
他们的动作,精准、高效,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
每一次杀戮,对他们而言,都是一次训练。
训练如何在最严酷的环境下,用最快的速度,最隐蔽的方式,杀死敌人。
哪怕,敌人曾是“友军”。
独眼通过微弱的月光,看着远处那支五百人的队伍,缓缓进入了密林的范围。
他们队形散乱,士气低落,像一群被赶入屠宰场的羔羊。
独眼眼中没有怜悯。
将军的命令,就是一切。
将军说,要用这些人的血,来磨砺自己的刀,来铺平前方的路。
那他们,就必须死。
他举起手,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咻!”
一支鸣镝,发出尖锐的啸声,刺破了林中的死寂。
这是进攻的信号。
也是送葬的哀乐。
“啊!”
查干的队伍,瞬间被从四面八方射来的箭雨覆盖。
黑色的箭矢,如同从地狱里伸出的毒牙,精准地咬向每一个暴露在外的咽喉和心脏。
没有喊杀声。
没有冲锋。
只有箭矢破空的嘶鸣,和中箭者倒地时的闷哼。
“有埋伏!散开!快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