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第二次撕咬
林远走出大帐。
夜风卷着雪沫,扑面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他身上的血腥气尚未散尽,与冰冷的空气一撞,仿佛凝结成了无形的冰碴。
帐外的空地上,近五千名骑兵黑压压地站着,像一片沉默的森林。
火把的光在他们脸上、盔甲上跳跃,映出一张张复杂的面孔。
伯颜帖木儿那一千精骑,如今归于李虎麾下,他们站得笔直,像一排排铁铸的标枪。看向林远的目光,从最初的桀骜,变成了此刻的敬畏。一种对强权与血腥最原始的敬畏。
而另一边,塔猛麾下那三千多名降兵,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他们挤在一起,像一群失去了头狼的野狗。他们的眼神里,有恐惧,有茫然,更多的,是压抑不住的怨恨。
他们的万户长死了。
死得不明不白,被定性为叛徒。
而杀死他、吞并了他们的,正是眼前这个叫“哈萨尔”的年轻人。
这是一支用鲜血和谎言强行捏合起来的军队。
林远能感觉到,这支军队的内部,正涌动着一股危险的暗流。只需要一个火星,就能引爆。
他没有走向自己的营帐,也没有理会那些将领们探寻的目光。他径直走到大军阵前,在那数千道目光的注视下,翻身上马。
他的动作,沉稳,从容。
“李虎!”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全场。
“在!”
李虎策马出列,声音洪亮。
“你即刻为我副将,总领全军。”林远看着他,“你手下那一千人,是全军的骨架。现在,把塔猛的降兵,全部打散,重新编组。”
李虎一怔。
“我要你,将他们以百人队为单位,与你的人、我的人,混编在一起。”林远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从现在起,我军之中,再无派系之分。只有我的兵。”
命令一出,塔猛的降兵中立刻起了一阵骚动。
一名身材魁梧,看军衔是千夫长的将领,策马向前一步,脸上满是怒气。
“哈萨尔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人习惯了一起冲杀,你这样把我们拆开,还怎么打仗?”
林远没有看他,只是对身边的亲卫问道。
“他叫什么?”
一名亲卫低声道:“巴图鲁。是塔猛手下最悍勇的千夫长。”
“巴图鲁。”
林远终于将目光投向他,眼神平静得可怕。
“你在教我怎么带兵?”
巴图鲁被他看得心头一跳,但还是梗着脖子。
“我不敢。但将军的命令,实在不合常理。”
“不合常理?”林远笑了,“我的命令,就是军中唯一的常理。”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代的是一片森寒。
“你以为,我留着你们,是让你们舒舒服服地当大爷吗?”
“你们是降兵!是戴罪之身!”
“我现在给你们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谁想珍惜,就闭上嘴,听命令。”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巴图鲁,又扫过他身后那些蠢蠢欲动的降将。
“谁要是不珍惜……”
“塔猛的尸体,应该还没凉透。”
冰冷的话语,像一盆雪水,从头到脚浇灭了所有人的怒火。
巴图鲁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却终究没敢再多说一个字。
他从林远的眼睛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毫不怀疑,自己再多说一句,脑袋就会立刻搬家。
“李虎。”林远不再理会他们,“执行命令。”
“是!”
李虎一挥手,他麾下的一千精骑立刻如狼似虎地冲入降兵的队列中,强行将他们拆散,打乱,重新编组。
整个过程,粗暴,直接。
有反抗的,便是一顿拳脚。有叫骂的,直接被刀柄砸得满嘴是血。
降兵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屈辱地接受改编。
林远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压制。怨恨的种子已经埋下,用不了多久,就会在暗中生根发芽。
他需要做的,是在它发芽之前,连根拔起。
……
半个时辰后,一支全新的,编制混乱,人心各异的五千人大军,在林远的命令下,终于开拔。
目标,鹰愁涧。
大军在夜色中行进,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远的中军大帐内,同样一片死寂。
他没有骑马,而是坐在帐中,面前铺着一张简陋的地图。
李虎和独眼,分立两侧,神情凝重。
“将军,我们真的要去鹰愁涧?”独眼终于忍不住开口。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帐外的亲卫听见。
“伯颜帖木儿给了我五千人,就是让我去送死的。”林远的手指,在地图上鹰愁涧的位置,轻轻画了一个圈。
“他知道我和鹰愁涧的明军有关系。他就是要看我怎么选。”
“我去打,是自相残杀。我不去,是抗命不遵。”
“无论怎么选,都是死路一条。”
李虎的眉头紧紧锁起:“那我们现在……”
“所以,我们不去鹰愁涧。”林远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疯狂而冷静的光芒。
“围魏救赵这个计策,既然好用,不妨再用一次。”
独眼一愣:“再用一次?我们已经没有第二个‘塔猛’可以杀了。”
“谁说‘魏’一定是个人?”
林远的手指,离开鹰愁涧,重重地敲在地图的另一个位置。
那里,画着一个粮草的标记。
“这是伯颜帖木儿大军的后方总补给营。”
“他十几万大军的粮草、马料、箭矢,都在那里。”
“你说,如果这个地方被一支神秘的明军给烧了,他会怎么样?”
李虎和独眼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瞬间明白了林远的计划。
釜底抽薪!
攻击敌人的后勤命脉,必然会迫使敌军主力回援。
这的确是“围魏救赵”的精髓。
“可是,将军。”李虎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我们怎么去烧?我们一旦偏离去鹰愁涧的路线,伯颜帖木儿的探子立刻就会发现。我们现在,就是一支孤军,五千双眼睛在盯着我们。”
“没错。”林远点头,“所以,我们需要一个理由。”
“一个让所有人都相信,我们必须偏离航线,必须去攻击补给营的理由。”
他看向独眼,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而这个理由,需要用血来写。”
独眼心中一动:“将军的意思是……”
“我要你,再当一次‘明军’。”
林远站起身,在大帐中踱步。
“我们这支军队,人心不稳。尤其是塔猛那三千降兵,他们是埋在我们身边的炸药。”
“我要你,带上我们最可靠的两百个兄弟,换上夜行衣,去当一次猎人。”
“而猎物,就是我们自己人。”
李虎的瞳孔猛然收缩:“将军,您要……”
“我要在这支军队里,制造恐慌。”林远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要让所有人都相信,有一支战力强悍的明军精锐,就在我们身边,像狼一样盯着我们。”
“他们会偷袭我们的斥候,屠杀我们的巡逻队。”
“他们会让我们这五千人,变成惊弓之鸟。”
“到那时,我再告诉他们,这支明军的目标,是后方的大营。我们必须先去剿灭他们,才能安心去打鹰愁涧。”
“你觉得,还有人会反对吗?”
一番话,说得李虎和独眼遍体生寒。
用自己人的血,来伪造敌情。
用屠杀自己麾下的士兵,来为自己的行动铺路。
这是何等狠辣的心肠!
“将军,”李虎艰难道,“要杀的……是哪些人?”
“当然是那些最不听话,怨气最重的人。”林远淡淡道。
“巴图鲁,那个千夫长,不是不服我吗?”
“我就让他,第一个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