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将军,不能让他跑了
巡逻的士兵披坚执锐,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
中军大帐内,塔猛正和几名心腹将领喝酒吃肉。
他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笑声粗野。
“哈!你们听说了吗?”
塔猛将一块羊骨头扔在地上,灌了一大口马奶酒。
“伯颜帖木儿那个新收的疯狗,叫什么哈萨尔的,今天在帐篷里,把塔赞给弄死了!”
“什么?真的假的?”一名将领震惊道。
“千真万确!”塔猛幸灾乐祸地大笑,“听说是用汉人的什么毒盒子,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塔赞毒成了黑炭!”
“塔赞那个蠢货,跟伯颜帖木儿跟了那么多年,死得倒挺别致!”
帐内响起一阵哄笑。
塔猛和伯颜帖木儿派系不合,塔赞作为伯颜的铁杆,自然也是他的眼中钉。
“将军,那哈萨尔杀了塔赞,伯颜帖木儿就没处置他?”
“处置?”塔猛冷笑一声,“伯颜那个老狐狸,宝贝他还来不及呢!”
“他把自己的本部精骑都拨了一千给那小子,让他去追杀明军败寇了。”
“刚刚我的探子还来报,说那小子带着人,正发疯一样往东边追呢。”
塔猛不屑地撇了撇嘴。
“一个靠着阴谋诡计上位的黄毛小子,懂个屁的打仗。”
“明军主力早就被我们打散了,东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由他去吧,最好死在外面,省得我动手。”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传令兵冲了进来,单膝跪地。
“报!”
“将军,营外发现敌情!”
塔猛的笑声戛然而止。
“敌情?什么敌情?”
“一小股明军残兵,约莫百余人,正在冲击我们的西侧防线!”
“什么?”
塔猛和帐内所有将领都站了起来。
“明军?”
“哪来的明军?”
“他们有多少人?装备如何?”
“看不太清,天太黑了。”传令兵气喘吁吁地回答,“他们打扮得像叫花子,但箭射得很准,我们的巡逻队,已经被射伤了好几个人!”
“他们一打就跑,往东边逃了!”
塔猛走到帐门口,掀开帘子。
果然,西边的夜空中,隐约传来零星的喊杀声和兵器碰撞声。
“一群没死的耗子,也敢来捋虎须?”
一名将领请战道:“将军,我去!带五百人,把他们碾碎!”
“不。”
塔猛眯起了眼睛,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他想起了哈萨尔。
哈萨尔不就是靠着抓了一个明军将军,才一步登天的吗?
现在,功劳送到了自己嘴边。
“哈萨尔那个蠢货,在东边扑了个空。”
“真正的明军主力,在这里!”
塔猛的呼吸变得粗重。
“这一定是明军的主帅,带着残部想从我们这里突围!”
“传我将令!”
他猛地转身,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兴奋。
“全军集结!所有人,跟我来!”
“我要亲手抓住明军的皇帝!”
他已经完全被功劳冲昏了头脑。
根本没有去想,为什么这支“明军”会出现得这么巧合。
很快,塔猛营中数千骑兵倾巢而出,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水,跟在那支“败逃”的明军后面,向着东方的黑暗,疯狂追去。
……
“一线天”。
一条狭长的峡谷,两侧是陡峭的山壁,只能容纳三四骑并行。
是天然的伏击场。
李虎带着一千一百名骑兵,早已潜伏在峡谷两侧的山坡上。
瓦剌骑兵们趴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李虎的冷酷,已经深入他们骨髓。
他们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里埋伏。
那支所谓的“明军”,真的会蠢到钻进这个口袋里吗?
时间,一点点流逝。
就在一些瓦剌兵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
峡谷的入口处,终于出现了动静。
先是两百多个衣衫褴褛的身影,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峡谷。
他们跑得踉踉跄跄,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
正是独眼和他带领的诱饵。
而在他们身后,黑压压的追兵,如同潮水般涌来。
火把连绵,将整个峡谷入口照得如同白昼。
“是塔猛将军的人!”
一名瓦剌百夫长看清了追兵的旗帜,失声喊道。
“他们怎么来了?”
“难道他们才是明军?”
埋伏的瓦剌兵们一阵骚动。
李虎的眼神,却冷得像一块石头。
他死死盯着下方。
独眼的队伍,在峡谷中亡命飞奔。
塔猛的数千骑兵,紧追不舍,已经有大半进入了峡谷。
塔猛本人,更是冲在最前面,他挥舞着马刀,狂热地嘶吼着,想要抢下头功。
他丝毫没有察觉,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在他的头顶。
“差不多了。”
李虎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
咻——!
一道尖锐的呼啸声,划破夜空。
一朵红色的焰火,在峡谷的另一端,猛然炸开。
那是苏樱发射的信号!
“动手!”
李虎抽出马刀,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杀光他们!”
“杀!”
埋伏在两侧山坡上的一千一百名骑兵,如同两道蓄势已久的洪流,猛然冲下山坡。
马蹄声如雷,刀光如雪。
他们从塔猛军队的侧后方,狠狠地撞了进去!
塔猛的队伍,瞬间被拦腰截断。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侧后方,会突然杀出这样一支伏兵。
“敌袭!敌袭!”
“是明军!是明军的埋伏!”
塔猛的士兵们彻底乱了。
他们被夹在狭长的峡谷里,进退不得。
前面是还在“逃窜”的独眼所部。
后面,是如同天降神兵的李虎所部。
“杀!一个不留!”
李虎麾下的瓦剌兵,也杀红了眼。
他们看到下面那些“友军”惊慌失措的样子,更加坚信了李虎的说法。
——这些人,就是伪装成我军的明狗!
噗嗤!
一名瓦剌精骑,一刀将一名塔猛麾下的骑兵砍下马。
那名骑兵到死,眼中都充满了迷茫和不解。
他张嘴,想用瓦剌语呼喊。
但迎接他的,是另一把劈下来的马刀。
“杀!”
“杀光这些明狗!”
峡谷,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
瓦剌人砍向瓦剌人。
自己人杀向自己人。
在黑暗和混乱中,没有人能分清对方的身份。
他们只知道,挥刀,劈砍。
将所有不是自己一方的人,全部砍倒。
鲜血染红了雪地。
惨叫声,兵器的碰撞声,战马的悲鸣声,响彻云霄。
峡谷之外。
高坡之上。
林远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火光,将他年轻的脸庞,映照得明明灭灭。
他的身后,一名亲卫忍不住开口,声音都在颤抖。
“将军……这……这简直是……”
“是地狱。”
林远替他说完了后半句。
他的脸上,没有怜悯,没有不忍。
他看着那些瓦剌人在他的计策下,如同疯狗般互相撕咬,吞噬。
他知道,塔猛完了。
他的数千部众,也将在这条峡谷里,流尽最后一滴血。
而鹰愁涧的兄弟们,赢得了最宝贵的时间。
围魏救赵。
借刀杀人。
孙子兵法,在他手中,不再是纸上谈兵的计策。
而是最锋利,最致命的屠刀。
就在这时。
峡谷的混战中,一骑突然冲出了包围圈。
那名骑士浑身是血,战马也受了伤,但他不顾一切地挥舞着马鞭,拼命向着来路,也就是伯颜帖木儿大营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是塔猛麾下的一名传令兵。
他看清了。
他看清了伏击他们的人,身上穿的,是伯颜帖木儿本部精锐的铠甲!
林远身边的亲卫,立刻张弓搭箭,就要将那名逃兵射杀。
“住手。”
林远淡淡地开口,阻止了他。
亲卫一愣。
“将军,不能让他跑了!”
“他要是跑回去,我们的计划就……”
“不。”
林远摇了摇头,看着那道在雪原上亡命飞奔的背影。
“让他跑。”
“我就是要让他,跑回去。”
“一出好戏,总得有个报信的人,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