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鹬蚌相争,老子来了
斥候嘶哑的声音,在黎明前的寒风里飘散。
隘口有人。
还在打。
林远身后,那支靠着一口气吊着的队伍,像被冻住了一样,停在原地。
疲惫到极点的士兵们,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前方那片黑暗。
一夜的奔袭,他们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脑子里只剩下麻木的喘息和脚步声。
“侯爷”
一名亲卫上前一步,声音干涩。
“是阿史那云被马匪截了?”
林远没有回答。
他站在队伍的最前端,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眺望着黑风口的方向。
一夜的狂奔,他身上看不出丝毫疲态,只有那双眼睛,在熹微的晨光下,亮得吓人。
那是一种猎物终于出现在视野里的光。
“原地休整。”
林远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清点伤员,分发剩下的水和肉干。”
“一刻钟。”
他只给了短短的一刻钟。
“一刻钟后,准备战斗。”
命令传下,队伍里响起一片压抑的骚动。
战斗?
他们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战斗?
许多人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他们撕开干硬的肉干,却根本嚼不动,只能就着冰冷的水,硬生生往下吞咽。
苏樱坐在马上,看着这支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军队,心脏一阵阵发冷。
她无法想象,这样一支疲敝之师,要如何去面对一场正在发生的激战。
她看向林远。
那个男人已经从亲卫手中拿过一张弓,几壶箭。
他正在慢条斯理地检查着弓弦的韧性,擦拭着每一根箭的箭头。
他的动作专注而沉稳,仿佛即将面对的不是一场生死未卜的混战,而是一场轻松的围猎。
“你。”
林远忽然抬起头,指向那名报信的斥候。
“带上三个人,跟我走。”
“其他人,留在这里,听我号令行事。”
说完,他将弓箭背在身后,提着刀,便要动身。
“你要去哪?”
苏樱忍不住开口问道。
林远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回头看她。
“去看看是哪条狗,敢抢我的东西。”
他的身影,很快便带着几名斥-候,消失在了前方的丘陵之后。
苏樱咬了咬牙,双腿一夹马腹,跟了上去。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去。
或许,她只是想亲眼看看,这个男人究竟要如何打破这个死局。
又或者,她只是单纯地害怕一个人留在那支死气沉沉的队伍里。
几人的速度极快,在崎岖的丘陵间穿行如风。
越是靠近黑风口,空气中的血腥味就越是浓重。
兵器碰撞的锐响,战马的悲鸣,还有人类临死前的惨叫,断断续续地顺着风传来。
斥候在一处山脊后停下,压低身体,指了指下方。
“侯爷,下面就是了。”
林远俯下身,拨开身前的枯草。
苏樱也催马上前,从他的侧后方朝下望去。
只一眼,她便感到一阵胃部翻涌,险些呕吐出来。
山脊之下,是一个巨大的葫芦形隘口。
此刻,这个隘口已经变成了一个血肉磨盘。
遍地都是尸体,人的,马的,层层叠叠,鲜血将黑色的冻土染成了暗红色。
数千匹战马被围在隘口中央,惊恐地嘶鸣奔走,却被周围的战圈死死困住。
三伙人,正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上疯狂厮杀。
一伙人,衣衫褴褛,形貌悍野,手中武器五花八门,正是盘踞在此地的马匪。
他们人数最多,攻势也最疯狂,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鬣狗,不顾一切地冲击着战圈。
另一伙人,身穿瓦剌人的皮甲,眼神却写满了绝望与疯狂。
他们是阿史那云裹挟而来的降兵。
此刻,他们也彻底失控了,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一部分人在攻击马匪,另一部分人却在试图冲向马群,抢夺战马。
而被围在最中间的,正是阿史那云和他麾下最精锐的饿狼营。
不到千人的队伍,结成了一个紧密的圆阵。
他们背靠着背,用盾牌和长枪,艰难地抵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饿狼营的士兵,个个以一当十,悍不畏死。
但他们的敌人实在太多了。
马匪,降兵,加起来数倍于他们。
圆阵,正在被一点点地压缩,吞噬。
在战阵的最中央,苏樱看到了阿史那云。
这个草原男人浑身浴血,手中的长枪化作一道银龙,每一次挥出,都必然会带走一条性命。
他像一头被困住的雄狮,凶悍,却也透着一股末路的悲凉。
“鹬蚌相争”
苏樱身边,一名林家军的亲卫,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这局面,对他们来说,似乎是天大的好事。
只要等下去,等他们拼个两败俱伤,林远便可坐收渔利。
苏樱也是这么想的。
她看向林-远,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喜悦。
但她只看到了冰冷。
林远看着下方的战场,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侯爷,我们”
那名亲卫刚想说“我们等一等”,就被林远一个眼神制止了。
“等?”
林远收回目光,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等他们杀光了,然后把我的马分了?”
“还是等他们发现我们,调转头来,把我们这支疲兵也一起吃了?”
亲卫的脸瞬间涨红,低下了头。
“那那我们是帮阿史那云?”另一名斥候试探着问。
毕竟饿狼营的战力,有目共睹。
如果能将他们重新收服,对己方是一大助力。
“帮他?”
林远笑了,笑声里全是森然的寒意。
“一个叛徒,有什么资格让我帮?”
“我要的,是他的命,和我的马。”
苏樱听得心惊肉跳。
不帮,也不等。
那他想做什么?
难道要凭他们这几个人,冲下去硬抢?
“看清楚了。”
林远的手指,在空中虚点着,像是在勾勒一幅战术图。
“马匪的头领,在东侧,他只想抢东西,所以攻势最猛,也最无脑。”
“瓦剌降兵,已经乱了,他们只想逃命,哪里有缺口就往哪里钻。”
“阿史那云,他在收缩防线,想守住隘口最窄处,等待时机突围。”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短短片刻,他就将下方混乱的战局,分析得条条是道。
“三方都想要马,三方都舍不得拼命。”
“所以,他们才会打成现在这个样子。”
林远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一个时辰内,这场仗,必须结束。”
他转头,看向那名报信的斥-候。
“你,去南边那片林子,给我放一把火。”
“火要大,烟要浓。”
他又指向另一名斥候。
“你,去西边的山崖,动静越大越好,把石头给我往下推。”
“侯爷,这是要”
“引蛇出洞。”林远打断他,“马匪贪婪,必然会分兵去查看火情。”
“降兵胆怯,听到山崖有动静,只会更加混乱。”
“我要的,就是这个乱。”
两名斥候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领命,消失在山脊两侧。
“那你呢?”苏樱忍不住问道。
林远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我?”
他提起了刀。
“我去取回我的东西。”
说完,他对着仅剩的一名亲卫和一名斥候偏了偏头。
“跟上。”
三人如同三道贴地滑行的影子,顺着山脊的另一侧,悄无声-息地摸了下去。
苏樱独自留在山脊上,心脏狂跳。
疯子。
他真的只带了两个人,就准备介入这场数千人的混战。
他到底想怎么做?
很快,她就知道了。
南方的山林,一股浓烟冲天而起。
下方的马匪阵中,果然起了一阵骚动。
一名像是头领的独眼壮汉,对着浓烟的方向怒骂了几句,便分出了一支数百人的队伍,朝着林子跑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
西侧的山崖上,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无数碎石从天而降,虽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却让本就混乱的瓦剌降兵,彻底炸了锅。
他们以为是伏兵,惊叫着四散奔逃,将阿史那云的军阵侧翼,彻底暴露了出来。
机会!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个机会。
独眼龙的马匪,和阿史那云的饿狼营,同时朝着那片混乱的降兵冲了过去。
战场的重心,瞬间发生了偏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西侧。
没有人注意到。在战场的东侧边缘,三道黑色的影子,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切入进来。
他们的目标,不是任何人。
而是被围在中央,那数千匹战马。
林远一马当先。
他像一柄烧红的利刃,切入牛油一般,轻松地穿过了稀疏的战线。
沿途有几个不长眼的马匪和降兵试图阻拦。
林-远甚至没有去看他们。
他手中的刀,只是一道快到极致的弧光。
人头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