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能稍微通融一下吗？我们就远远看一看，绝不干扰现场。”王准试图商量，“你看我们都没有带摄像机，也没打算拍些什么。”
“通融？”
辅警非但没让位置，反而向前踏了半步，肩膀微沉，将警戒线的边界守得更死。
“这里是命案现场，不是菜市场！”
“警戒线内除了勘查人员，谁都不能进——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他目光扫过王准手里的记者证，又落回到他脸上：
“你要是真想了解情况，打电话去分局宣传科预约，走正规采访流程。在这里，我只认现场指挥的命令。”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肩头的执法记录仪，又朝不远处的同事那边偏了下头：
“几位请往后退，再停留在这里，我们就得按程序请你们配合调查了。”
看着那台正对自己的执法记录仪，王准喉头一动，将滑到嘴边的“我认识你们吴警官”又咽了回去。
顶风作案不可取。
他朝身后几人打了个手势，示意转向街边的商铺。
公寓楼那道紧闭的单元门，忽然从里面被推开了。
一名身穿外卖制服的小哥，低头快步从警戒线内走了出来。
他在穿过那道明黄色的界线时，守在旁边的警察只是瞥了他一眼。
“——他怎么能进去？！”
张文的质疑脱口而出。
他死死盯着辅警的脸，没等对方反应，又紧跟着甩出一句，语气里混着一股豁出去的劲儿：
“你要是不解释清楚，信不信我现场就注册一个骑手账号？”
辅警很想骂脏话，可记录仪的红点还在闪。
他脸色铁青，嘴唇抿成一条线，最终只是生硬地挤出几个字：
“……他是来配合调查的。你们赶紧走，别在这儿影响工作。”
“配合调查？”
王准眉梢一抬，他懒得再跟辅警掰扯，目光钉在十几米外那个正要跨上电动车的外卖小哥背上。
“常威，带沈石和李庆雨去采访一下周边的商户……”
“张文，跟我来！”
外卖小哥刚扣上头盔的搭扣，一抬眼，两个男人的身影已经堵在了他的车头前。
提着黑伞的那位男人手一伸，很自然地搭在了他的电动车把上，动作熟稔得像老邻居借个火：
“师傅，耽误两分钟，问您点事。”
“你们是？”
“记者——！”王准将证件递到了对方面前。
“不好意思，我很忙，没时间接受采访。”外卖小哥将车头扭向一边，避开了递到眼前的记者证。
在案情正式通报前，不得对外透露任何细节，尤其是接受媒体采访。
他不想惹麻烦，半点都不想。
“有偿的。”
王准将烟递近了些，同时朝旁边的转角处抬了抬下巴，声音压低：
“放心，我们没带摄像机，你不用露脸。就只是常规了解一下情况——这公寓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确定不摄像？”
外卖小哥动作一顿，捏着车把的手指松了些。
他目光飞快扫过王准的脸，又垂下眼，喉结不明显地滚了滚。
那句“能给多少”分明已经顶到了舌尖，却没好意思直愣愣甩出来。
“你看，我同事也在那边采访商家，没事的，你不用有什么顾虑。”王准微微向前倾身，带着一种分享内情般的坦诚，“我们记者的关注点和警察不一样……”
“他们盯的是线索、证据，要破案抓人。我们更多是看看这事儿反映出的状况——”
“比如独居安全、小区管理这些，两边的路数不冲突。你跟我们聊聊，既不影响他们查案，也谈不上干扰什么程序。”
“我们只问经过，不问细节。”
“而且，酬劳很丰厚！”
外卖小哥的眼神晃了一下，他没应声，但手上拧电门的动作停了。
短暂的沉默后，他左脚落地，支撑着车身，右脚虚搭在踏板上，一下一下、朝着转角处蹭去。
没有直白的点头，但这个微妙的挪动，本身已经是一种答案。
“用手机贷三十万出来……”侧头对张文低语了一句，王准跟上了电动车。
“想问什么就问吧。”
外卖小哥盯着手机屏幕上刚刚弹出的一万块钱到账通知，拇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摩挲而过，确认似的又看了一眼余额。
仅有的那点顾虑，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一捶，沉甸甸地压进了口袋深处。
“就讲讲你看到的、听到的就行。”王准说着，擦燃打火机，用手拢着火，递到对方面前。
“那、那就……从头说起？”
小哥深吸了口烟，烟头火光猛地亮了一瞬。
“今天凌晨，大概三点多，我接了个往这公寓送的单……是‘老妈烫饭’那家的。”
“地址写的417。”
他语速放慢了些，像在脑子里核对细节：
“凌晨单子少，路上也空，我骑得特别快。到公寓之后直接上楼，但没想到电梯门一开……我就看见417那户门开着。”
“门外还站着几名警察，还有两个穿深色制服的人，正往担架上……抬东西。”
“抬什么？”
“应该是……人。”小哥咽了口唾沫，视线垂向地面，“用黑袋子裹着严严实实，很长……很沉。”
“点外卖的顾客死了？”王准追问。
“呃，不是……你先听我说完。”小哥夹烟的手指抖了一下，“我当时哪敢过去，看到那黑袋子的轮廓，还有警察的眼神，腿都软了。”
“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赶紧走，别掺和，当做没看见。”
“然后呢？”
“然后我假装还在送单，脚下没停，从四楼走廊穿了过去。”
“警察没拦你？”
“没。”小哥摇头，“他们抬人的时候……怎么说呢，动作不算特别急，也没拉那种警戒线把整层楼都封死。”
“警察就在旁边看着，脸色是严肃，但不是那种……抓杀人犯的紧绷感。”
“你们懂我的意思吧？”
“所以我猜，估计是猝死，或者突发急病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