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的音乐不知何时换了调子，是支更轻快的爵士舞曲。
鼓点清晰，一下下敲着，像被刻意放慢的心跳，带着点慵懒的撩拨，缠得人心尖发痒。
灯光也随之暗了一档，只留下舞池上方的几束暖光，在地面缓缓旋转，晕开一圈圈朦胧的光晕。
有情侣牵着手起身，也有结婚多年的夫妻笑着走到中央。
他们的舞步谈不上多标准，却舒展又放松，低低的笑声压在旋律里，藏不住眼底的温柔。
吴瑄艺看着舞池，目光明显亮了一下，又很快收了回来，指尖下意识地抠了抠杯壁，耳尖悄悄泛红，像是怕被人窥见心底的那点小心思。
“林同学……”她侧过头，小声问，“你会跳舞吗？”
“会一点点。”林铭想了想，如实回答。
确实只有一点点 —— 还是很久以前被人硬拉着教过一次，勉强能跟上节奏，不至于踩对方的脚罢了。
吴瑄艺抿着唇笑了，眼尾弯成好看的月牙。
她指尖在杯沿轻轻敲了敲，清脆的声响像是在给自己壮胆，鼓足勇气抬头看他。
“那要不要…… 试试？”
林铭还没来得及回答，另一边却先起了动静。
被叫做杰森的白人男子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他绕过几张铺着丝绒桌布的餐桌，最后停在了段薇薇的桌前。
他的动作很从容，像是早就选好了目标。
段薇薇正和王子晨说着什么，嘴角还噙着笑，没注意到他靠近。
杰森站定，伸出左手，姿态标准而自然，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训练过的微笑，用一口生硬的中文开口，语调拖得慢悠悠的：
“美丽的女士，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这句话一出，周围几桌都安静了一瞬。
王子晨反应极快，“啪” 的一声，他一掌拍在桌面上，震得玻璃杯里的水晃出一圈涟漪。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拖出一道刺耳的刮擦声。
“你放尊重点！”他的声音很是激动，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她是我女朋友。”
杰森像是没听见一样，甚至懒得施舍一个眼神。
他的视线从始至终都落在段薇薇脸上，那双蓝灰色的眼睛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操控欲。
段薇薇的动作却陡然僵住了。
原本握着刀叉的手顿在半空，叉子尖上还挑着一小块鹅肝。
她的眼神骤然发直，瞳孔微微收缩，像是被抽走了魂儿。
那一瞬间，她脸上的笑容、惊讶、疑惑，全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一片空白的迟钝。
几秒钟后，她缓缓站起身，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竟慢慢伸出右手，轻轻搭在了杰森的左手上。
指尖贴合的一瞬间，杰森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薇薇？” 王子晨彻底愣住了，声音陡然变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慌张，“薇薇，你怎么了？”
他伸手想去拉她，却被杰森随意地抬手一挡隔开了。
杰森这才侧过头，看了王子晨一眼。
那一眼很短，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刀锋，刮的王子晨后背发凉。
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什么都没说，可那眼神里的轻蔑与不屑，却比任何话语都更伤人。
随后，他牵着段薇薇，转身走向舞池，步伐不疾不徐，像在炫耀自己的战利品。
王子晨终究还是没忍住。
他几乎是咬着牙冲出去的，椅子被他一脚踢翻，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什么都没想，只剩下一股被当众践踏的怒火，攥紧拳头，朝着杰森的脸狠狠挥了过去。
拳风凌厉，带着一股狠劲，显然是练过的。
可就在拳头即将砸中杰森的瞬间，那白人男子只是随意地抬起了一只手。
“啪。”
一声并不算大的闷响。
王子晨的拳头像是狠狠砸在了烧红的铁板上，力道被瞬间卸去。他只觉得手腕一阵钻心的麻，整条手臂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酸软得抬不起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杰森已经抬起右脚。
动作干脆、冷静，没有多余的情绪。
“砰——”
一脚正中腹部。
巨大的力道撞得王子晨整个人腾空倒飞出去。
位置本就靠窗，这一脚踹得极狠，他的身体在空中失去平衡，直直朝着落地窗撞去。玻璃外是江城的城区，底下路上车水马龙。
这里是五十二楼！
这一脚下去，但凡撞碎玻璃，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小心 ——！”
有人失声尖叫，整个餐厅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惊呼声卡在喉咙里，连呼吸都忘了。
就在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瞬间——
林铭动了。
他的身影快得像一道残影，几乎是原地一闪，便出现在了王子晨的身后。
他左手稳稳托住王子晨的后背，右手按在他的肩上，脚步顺势后撤半步，腰腹发力，硬生生将那股蛮横的冲撞力道拆开、引偏，像流水般卸进了地面。
两人堪堪停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脚后跟几乎要碰到了冰凉的玻璃。
下一秒，王子晨 “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捂着腹部，身体蜷缩成一团，额头青筋暴起，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疼得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整个餐厅，彻底死寂。
舞池里的音乐不知何时停了，乐队成员怔怔地站在台上，手指悬在乐器上。
旋转的灯光还在转，可那暖黄的光晕落在人脸上，却只让人觉得背脊发凉。
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汇聚过来。
有人惊慌，有人愤怒，也有人下意识掏出了手机，却又迟疑着没敢拍。
林铭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动作不紧不慢。
他的目光越过地上疼得抽搐的王子晨，落在杰森身上。
异常冰冷。
刚刚那一脚，对方完全是想将王子晨置之死地。
很难想象，在这种法治社会，竟然有人会一言不合就痛下杀手，这个人——极度危险！
杰森也在看他，蓝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被浓厚的兴致取代。
他轻轻歪了歪头，像是在重新评估眼前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少年。
林铭迎着他的目光，丝毫不避。
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过去，脚步声落在死寂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在杰森面前站定，他的目光掠过被牵着的段薇薇，伸出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松手。”林铭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楚。
杰森的眼神骤然一沉，唇边的笑意彻底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鸷。
“小子，”他用生硬的中文低声说道，“我劝你少管闲事。”
林铭没理他。
他站得很近，黑色衬衫的布料下，后背的蛟龙纹身正微微发烫。
细密的龙鳞像是活了过来，在皮肤下缓缓浮现，纹路清晰，轻微到几乎不可察觉，却在暗中以极快的频率震颤。
一声极低、极低的龙吟，像是从遥远的洪荒传来，轻得像是一阵风掠过。
但段薇薇听见了。
那声音像是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撞开了她混沌的意识。
她的身体剧烈一颤，眼神骤然清明，瞳孔猛地收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她低头，看见自己还搭在杰森手臂上的手。
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立刻缩了回来。
随后，她看清了周围。
看见了林铭，看见了围观的人群，也看见了不远处倒在地上、还在发抖的王子晨。
“子晨！”
带着哭腔，段薇薇也顾不上其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跪在王子晨身边，双手慌乱地想去扶他，“你怎么了？子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