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州牧府。
次日清晨,刘景没有丝毫懈怠。
他直接召集了黄权、张松等所有益州新降的官员,以及他带来的,数十名毕业于常山大学和邺城大学的青年学子。
这些人,被称作“经略团”。
他们年轻,眼神里燃烧着火焰,对刘景的每一道政令都奉若神明。
他们是新世界的建设者,也是旧秩序的掘墓人。
州牧府的大堂内,气氛肃穆。
益州的旧臣们站在一侧,神色各异,或忐忑,或好奇,或隐藏着深深的戒备。
而那些年轻的经略团学子则站在另一侧,他们腰杆笔直,手捧着厚厚的卷宗。
黄权站在益州众官之首,他看着眼前这泾渭分明的一幕,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预感到,昨天冀王口中的“公平”二字,绝不是一句空话。
刘景端坐于主位之上,目光平静地扫过堂下每一个人。
他没有说任何开场白,只是对身旁的郭嘉点了点头。
郭嘉会意,轻摇羽扇,上前一步。
“诸位。”
郭嘉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堂的每个角落。
“自今日起,益州将全面推行‘常山新政’。”
他话音刚落,一名经略团的学子便上前,将一副巨大的地图挂在了墙上。
那是一副无比精细的益州堪舆图,山川、河流、城池、道路,标注得清清楚楚。
紧接着,更多的学子上前,将一卷卷的文书、图表,分发到黄权等益州官员的手中。
黄权颤抖着手,展开了第一卷。
《益州户籍清查及丁口统计法案》。
他打开第二卷。
《益州田亩丈量及均田令施行细则》。
第三卷。
《益州水利兴修五年规划》。
第四卷。
《益州官营盐铁、棉布、商贸统筹方案》。
第五卷。
《益州郡县乡三级学堂建设纲要》。
黄权一卷一卷地看下去,他的脸色从最初的凝重,渐渐变成了震惊,最后化为一片空白。
他手中的,已经不是简单的政令。
这是一个庞大到令人恐惧的体系!
从农、工、商、学,到军、法、吏治,几乎涵盖了治理一个州郡的方方面面。
每一条法案都逻辑严密,每一个环节都环环相扣。
计划之周详,手段之酷烈,眼光之长远,让他这个在益州官场沉浮半生的人,感到一阵阵的头皮发麻。
这不是改朝换代。
这是要将整个益州,连同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根基,彻底翻过来,再重新塑造!
他终于明白,刘景为何能横扫天下。
当他们还在为一城一地的得失勾心斗角时,人家已经在用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在重构整个世界。
“第一步。”
刘景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清查户籍,丈量田亩。”
他看向一位威猛的蜀将,此人正是之前刘璋麾下的大将张任。
“张任将军。”
“末将在!”
张任已然归降,此刻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孤命你,率本部兵马,协同经略团,遍赴益州各郡县,执行此令。”
“凡有隐匿户籍、谎报田亩、阻挠政令者……”
刘景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杀无赦!”
“末将领命!”
张任重重叩首,眼神中没有丝毫犹豫。
“轰!”
这道命令,如同一道惊雷,在大堂内所有益州世家出身的官员脑中炸响。
让他们出钱出粮,可以。
让他们交出兵权,也认了。
可现在,刘景要动的,是他们世世代代赖以生存的根基——土地!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臣,乃是蜀中大族谯氏的家主,他颤颤巍巍地出列,跪倒在地。
“大王,万万不可啊!”
他老泪纵横,声泪俱下。
“均田之法,乃是动摇国本之举!我益州世家,百年来垦荒拓土,方有今日之基业,此皆祖辈心血,岂能一朝尽夺?”
“大王初定益州,人心未稳,若行此法,恐致大乱啊!请大王三思!”
“请大王三思!”
他身后,立刻跪下了一大片益州旧臣。
他们或许没有谯周这么大的胆子,但此刻唇亡齿寒,也只能跟着附和。
一时间,大堂内哭声一片,气氛悲切。
他们希望用这种方式,来让这位新主收回成命。
刘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他看着这些人在地上叩首,哭号,表演。
郭嘉和戏忠站在一旁,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冷笑。
这一幕,他们在冀州,在青州,在徐州……已经见过太多次了。
刘景没有发怒,甚至没有起身。
他只是端起桌案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然后慢条斯理地问了一句。
“你们在这里哭,能把孤的王令,哭回去吗?”
此言一出,整个大堂死一般寂静。
是啊。
哭,有什么用?
当年董卓乱政,天下诸侯束手无策,朝中公卿除了哭,还能做什么?
如今的冀王,比当年的董卓,强大了何止百倍!
他手握近百万精锐,坐拥十二州之地,他的意志,就是天命!
用哭来对抗天命?
何其可笑!
看着他们失魂落魄的样子,刘景知道,威慑已经足够了。
他缓缓站起身,踱步到众人面前,语气缓和了许多。
“孤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
“孤并非要夺走你们的一切。”
他话锋一转。
“孤给你们另一条路走。”
“以盐换地。”
刘景伸出两根手指。
“孤可以允许你们,用手中的部分土地,来换取官营盐场、棉布工坊的股份。”
“这些产业的利润有多丰厚,想必诸位比孤更清楚。”
“土地,只会让你们固步自封。而这些股份,却能让你们的家族,财源滚滚,代代不绝。”
他又补充道。
“此外,孤将在成都筹建成都大学、中学、小学。”
“你们族中的优秀子弟,皆可入学。毕业之后,择优录用为官,凭的是真才实学,而非门第出身。”
“孤给你们的,是一个更广阔,也更公平的未来。”
“是抱着祖产在乡野间做个土财主,还是将家族的未来,融入整个大汉的洪流之中。”
“路,就在你们脚下。”
“自己选。”
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
而且这颗枣,甜得让人无法拒绝。
黄权等人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剧烈挣扎和一丝心动。
他们明白,冀王这是阳谋。
要么被时代的车轮无情碾碎。
要么,就主动跳上这辆飞速前进的战车。
“臣……愿遵大王号令!”
短暂的沉默后,黄权第一个叩首。
他做出了选择。
有了他带头,其余人也纷纷拜倒。
“臣等,愿遵大王号令!”
风暴,被暂时化解了。
刘景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变革,才刚刚拉开序幕。
数日后,成都城内外,呈现出一片前所未有的忙碌景象。
一队队身着冀州军服的士兵,护送着手持图册和测量工具的经略团学子,奔赴各处乡野。
他们清查户籍,丈量田亩,将刘景的意志,贯彻到益州的每一个角落。
城中,一座巨大的工地被圈起,那是邺城大学分校的选址。
无数的工匠和民夫被征召而来,热火朝天地开始了建设。
刘景站在成都高大的城楼上。
他俯瞰着脚下这座古老的城市,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焕发出全新的生机。
那些曾经属于世家大族的权力和财富,正在通过他制定的规则,源源不断地转化为整个国家发展的动力。
他的目光越过连绵的蜀中群山,望向遥远的南方。
那里,是大汉最后的版图。
交州。
刘景收回目光,对着身后的郭嘉,平静地开口。
“奉孝。”
“把交州的地形图,再拿来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