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忠收到孙策降书的第一时间,并未做出任何批复。
他深知此事体大,已非他一个前线主帅可以独断。
八百里加急的王令旗帜,将这份沉甸甸的漆盒,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荆州襄阳,呈于刘景的案前。
彼时,刘景正在处理荆州降后繁杂的政务。
蔡、蒯两家送来的第一批盐利分红账目,数目之巨,让整个荆州世家都为之侧目,归心之势,已然不可阻挡。
“哦?孙伯符的降书?”
刘景放下手中的毛笔,接过亲卫递上的漆盒,脸上并无多少意外。
他打开漆盒,取出那卷写满了字的竹简,缓缓展开。
竹简上,孙策的字迹依旧带着几分力道,但内容却卑微到了尘埃里。
通篇都是对昔日狂妄的“悔恨”,对刘景天威的“畏惧”,以及对保全孙氏一族和江东将士性命的“诚恳”哀求。
那姿态,放得极低,低到让人几乎能想象出孙策跪地叩首,摇尾乞怜的模样。
刘景一字一句地看完了。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欣喜。
“来人。”
“传军师祭酒,郭嘉。”
“喏!”
不过片刻,郭嘉便迈着他那惯有的、带着几分随性的步子走了进来。
他拱手行礼。
“主公。”
“奉孝,来,看个有趣的东西。”
刘景将那卷竹简推了过去。
郭嘉上前两步,拿起竹简,目光一扫而过。
他看的速度极快,仿佛不是在阅读,只是在确认什么。
仅仅数息之后。
“呵。”
一声轻笑,从郭嘉的唇边逸出。
他随手将竹简扔回案上,动作写满了不屑。
“主公,孙策此人,性如烈火,刚猛桀骜。”
“此等摇尾乞怜之语,出自他笔下,当真是污了他的手,也辱了主公的眼。”
郭嘉的语气带着十足的断定。
“这封降书,假的不能再假了。”
刘景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哦?何以见得?”
“主公,您忘了那句话吗?”
郭嘉的眼中闪动着洞悉一切的锐利。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才是江东小霸王孙伯符!”
“以他的性格,若真要投降,早在会稽惨败,程普战死,心气尽丧之时,就该降了。
“何必等到现在,等到主公您尽收荆襄,大军压境,将他逼入死地之时?”
郭嘉踱了两步,声音变得沉稳而有力。
“困兽犹斗,何况是孙策这只猛虎?”
“他此刻送上这样一封卑微至极的降书,无非是想行那鱼死网破的险计!”
刘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说下去。”
“诈降。”
郭嘉吐出两个字。
“他必然是想在我军接收吴郡,防备松懈的那一刻,发动致命一击。”
“而孙策的水师尤其精锐,尤擅火攻。”
郭嘉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十有八九,是想学那秦末旧事,在受降之时,以火船冲阵,行火烧连营之计,做最后一搏!”
刘景闻言,缓缓点头。
郭嘉的分析,与他的判断不谋而合。
“那依奉孝之见,该当如何?”
郭嘉眼中精芒一闪,整个人气质陡变,一股运筹帷幄的强大自信油然而生。
“主公,越是接近天下一统,越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绝不能给孙策这种亡命之徒,留下任何一丝翻盘的火种!”
他猛然转身,对着刘景深深一揖。
“嘉,请命亲赴吴郡,与志才军师会师!”
“我愿去会一会这位江东小霸王,亲自为他演这出大戏!”
刘景眉毛一挑。
“哦?你要如何演?”
郭嘉直起身,脸上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笑意。
“将计就计!”
“他不是要诈降吗?我们就当他真降!”
“他不是要火攻吗?我们就给他一个点火的机会!”
“只不过”
郭嘉话锋一转,眼中透出睥睨天下的霸气。
“主公,我们刚刚收编了荆州水师,这支水师,久经战阵,冠绝长江。”
“其都督蔡瑁,更是深谙水战之道。”
“嘉提议,调动荆州水师一部东下!由蔡瑁亲自统领,随我一同前往庐江!”
此言一出,刘景的眼神瞬间亮了。
他立刻明白了郭嘉此计的深意。
这不仅仅是一个军事计划,更是一步绝妙的政治棋!
“奉孝此计,一石三鸟!”
刘景忍不住赞叹。
“其一,可借此战,检验荆州水师的战力与忠诚,让他们在战场上用敌人的鲜血,完成真正的归化!”
“其二,可让蔡瑁这等荆州豪族代表,亲手埋葬江东孙氏,断了他们首鼠两端的念想,也让天下人看看,归顺我刘景,才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其三”
刘景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堪舆图前,目光落在江东的位置,充满了碾压一切的威严。
“以荆州水师之强,配合我军陆上精锐,水陆并进,便是泰山压顶之势!”
郭嘉看着刘景的背影,脸上露出智珠在握的笑容,他走上前,补充道。
“主公所言极是。”
“他孙策以为,靠着几十条藏着硫磺火油的破船,就能绝地翻盘。”
“他却不知,我军光是荆州水师,便有大小战船近千艘,楼船艨艟,不计其数。”
“他那几千残兵败将,对上我们数万水陆精锐。”
刘景闻言,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绝对的自信与掌控力。
“奉孝此计大善!”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斩钉截铁。
“就依你所言!”
“让他孙策,让他周瑜,让整个吴郡都好好看一看!”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是何等的可笑!何等的不堪一击!”
刘景的笑声停歇,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他转身回到案前,神情肃穆。
“传我王令!”
“召荆州水军都督蔡瑁,即刻前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