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渊底玄门(1 / 1)

折返的路,比前进时更加沉重而压抑。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众人的心弦上。不仅要再次面对那些险峻的缺口和摇摇欲坠的朽木,还要时刻警惕可能从后方(现在的前方)或上方追来的矿营伏兵。雾虽稍淡,但晨光熹微,能见度依然有限,反而让那些影影绰绰的岩壁轮廓显得更加诡谲莫测。

韩季和他带来的四名云梦泽旧部,迅速融入了队伍,并主动承担了探路和断后的重任。他们久在山中躲藏,对山林环境更为熟悉,虽然同样疲惫,但眼中燃烧着找到主心骨后重新燃起的斗志。

“就在前面,那片塌得最厉害的地方!”韩季指着前方雾气中一处明显凹陷的栈道轮廓,压低声音道。

那是一个巨大的缺口,目测跨度超过三丈。不仅仅是木梁木板消失无踪,连两侧岩壁上原本用于固定梁木的凿孔都大面积崩碎剥落,露出里面颜色稍新的、参差不齐的岩体。大量的碎石和断裂的木料堆积在缺口下方的云雾中,隐约可见。这里就像是被巨兽狠狠咬掉了一口,是整段栈道最为触目惊心的伤疤。

队伍在缺口前几丈外相对完好的栈道上停下。惊蛰和老默带人警戒后方和上方。鲁云、韩季以及几名工匠,在苏轶的示意下,小心靠近缺口边缘探查。

“看那里!”鲁云眼尖,指着缺口左侧(即栈道内侧)崩塌岩壁的上方。在几块崩落的大石之间,有一道竖直的、边缘相对齐整的裂缝,宽约尺余,高约一人,隐没在上方的岩檐阴影和几丛顽强生长的荆棘之后。若不仔细看,极易将其与周围崩塌的乱石痕迹混淆。

“裂缝后面,似乎是空的?”韩季眯起眼。

鲁云示意众人噤声,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瞄准那裂缝下方的一块空处,轻轻抛了过去。

石头划过弧线,落入裂缝阴影中。

没有预想中撞击岩壁的闷响,也没有滚落的声音。只有一种极其轻微、仿佛落入软泥或深洞的“噗”声,随即归于寂静。

“后面有空间!”鲁云压抑着激动。

“但怎么上去?”旁边一名工匠皱眉。那道裂缝位于崩塌岩壁的上方,距离他们站立的栈道平面,垂直高度超过两丈,岩壁湿滑,几乎没有明显的攀爬着力点。

苏轶抬头观察着地形。缺口处岩壁内凹,上方有突出的岩檐。裂缝位于岩檐下方偏左。“如果从上方岩檐垂绳下来,或许能够到裂缝口。”

“上面是完整的山体,我们上不去。”老默摇头。

“或许可以从这里搭一个临时的‘桥’?”鲁云用脚点了点他们站立的栈道边缘。这里有几根原本用于支撑栈道外侧护栏的石柱基座,还算牢固。“用我们剩下的最长木杆,斜着架过去,搭在对面的岩壁凸起上,形成一个斜坡。人沿着木杆爬过去,再用绳索荡到裂缝口。”

这个方案极其冒险。木杆需要足够长、足够坚韧,搭设的角度和固定必须极其精准,攀爬者更需要莫大的勇气和平衡能力。而且,一旦失败,坠入下方堆积着碎石的深渊,绝无生还可能。

“木杆够长吗?”苏轶问。

鲁云和工匠们快速比划估算。“我们最长的一根,约一丈八。加上绳索辅助延长,或许刚好。”

“谁去?”

短暂的沉默。山猫和韩季几乎同时踏前一步。

“我去。”山猫声音平静,“我轻,攀爬利索。”

“不行,你之前探路耗费体力太多。”韩季拦住他,“我老韩水性好,山里也钻得多,这种活儿,我来!”

“别争了。”苏轶打断他们,看向鲁云,“鲁云,你觉得,搭设这个‘桥’,有几成把握成功?人过去后,又能有几成把握荡入裂缝并确保安全?”

鲁云沉默地审视着地形、材料和同伴的状态,半晌,才缓缓道:“搭桥,五成。过人和探查,三成。总共不到两成把握。”

两成。冰冷而残酷的数字。

但比起前有伏兵、后无退路的绝境,这两成,已是黑暗中唯一可见的微光。

“搭。”苏轶的声音斩钉截铁。

工匠们立刻行动起来。剩下的最长最直的那根硬木杆被小心抬出,一端用绳索和剩余的木楔,牢牢固定在栈道边缘坚实的石基上。另一端,则由惊蛰带领几名膂力最强的锐士,用长绳牵引着,缓缓伸向对面岩壁上一处看起来较为突出的石棱。

过程极其缓慢而紧张。木杆在空中颤抖,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让众人心跳加速。对面石棱是否足够牢固?木杆搭上去的角度是否合适?是否会打滑?

“左一点!再左半尺!”鲁云紧盯着,低声指挥。

“稳住!慢慢放!”

“好了!接触了!”

木杆的顶端,终于轻轻搭在了对面石棱的凹陷处。几名工匠迅速用备用的短绳,试图将木杆与石棱做初步的捆绑固定。但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轻微的、却令人魂飞魄散的碎裂声,从对面石棱处传来!紧接着,木杆搭着的那一小块岩石,竟然崩裂脱落!

木杆骤然失去支撑,向外一滑!

“拉住!”惊蛰狂吼,和几名锐士死死拽住牵引绳。这边固定在石基上的绳索也猛然绷紧,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木杆在半空中危险地晃荡着,最终勉强没有完全坠落,但搭设的角度已经变得极其糟糕,几乎是斜向下指着深渊,而且失去了对面的固定点。

失败了?希望刚燃起,就要熄灭?

“等等!”韩季忽然指着对面岩壁,“看!石头掉下去后,后面好像有个凹坑!”

众人凝目望去,果然,那块崩落的岩石后面,岩壁上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碗口大小的凹陷,位置比原先的石棱稍高一些。

“把杆子顶端,插进那个凹坑!”鲁云急中生智,“把它当成一个临时的‘榫头’!”

这需要更精准的操作。惊蛰等人小心翼翼地调整牵引绳,控制着木杆顶端,尝试对准那个小小的凹坑。一次,两次木杆在空中颤抖,就是无法准确插入。

时间在飞速流逝,每一秒都意味着矿营伏兵可能正在收紧包围圈。

苏轶深吸一口气,走到牵引绳索旁。“我来。”

“公子,你的手”阿苓惊呼。

苏轶没理会,用右手和身体协助惊蛰,握住粗糙的绳索,感受着木杆另一端传来的每一丝细微的颤动和力道变化。他闭上眼,脑海中仿佛浮现出星舆石光影图中那些交错的山川脉络,以及眼前岩壁的每一处起伏。

“左三寸上挑慢就是现在!”

他猛地发力,与惊蛰等人配合,木杆顶端在最后一刻,精准地滑入了那个小小的岩壁凹坑!

“卡住了!”

木杆轻微一震,果然在凹坑处暂时稳住了。虽然依旧陡峭危险,但至少有了一个支撑点。

“快!加固!”鲁云立刻带人,用所有能找到的绳索、藤蔓,将木杆靠近己方的一端,以近乎疯狂的方式层层捆绑固定在石基上,甚至将几个人的背架拆解,用木条和皮索进行额外的斜撑加固。

一座简陋、脆弱、倾斜角度超过四十度的“独木桥”,颤巍巍地横跨在了三丈宽的死亡缺口之上。桥下,是雾气弥漫、堆积着尖锐碎石的深渊。

“我去了。”韩季不再多言,将一根长绳系在腰间,另一端交给惊蛰等人。他吐了口唾沫在手心搓了搓,看准那湿滑倾斜的木杆,手脚并用,攀了上去。

每一步,木杆都在呻吟、弯曲、晃动。韩季的身体紧紧贴着木杆,像一只缓慢移动的尺蠖。下方深渊的风卷动他的衣角。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短短三丈距离,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当韩季终于爬到木杆顶端,脚踩进那个小小的岩壁凹坑时,他整个人几乎虚脱,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和雾气完全浸透。

他稍微喘息,解下腰间长绳,尝试在凹坑上方寻找牢固的固定点。几次尝试后,他将绳子绕过一块坚实的岩角打了个死结。这样,后续的人就可以借助这条“安全绳”攀爬了。

然后,他望向侧面几步外,那个隐藏在阴影和荆棘后的竖直裂缝。

他拔出短刀,砍断遮挡的荆棘,小心地探头向裂缝内望去。

黑暗。一股陈腐的、带着泥土和某种淡淡金属腥气的空气涌出。裂缝内部似乎比外面看起来要宽一些。

韩季将安全绳的另一端系在自己腰间,试了试岩壁的着力点,然后深吸一口气,纵身向着裂缝口荡了过去!

身影没入黑暗。

“韩老三!”栈道这边,众人心脏骤停。

几息之后,裂缝内传来韩季压抑着兴奋的呼喊:“空的!是通道!人工开凿的!往下走有台阶!”

暗栈!真的存在!

绝处逢生!巨大的喜悦瞬间冲垮了之前的绝望和恐惧。

“快!依次过去!伤员优先!用安全绳辅助!”苏轶立刻下令。

有了安全绳的保障,攀爬那根“独木桥”虽然依旧惊险,但总算有了依仗。重伤员被用绳索小心地拖拽护送过去,轻伤员和工匠们紧随其后。苏轶坚持最后一个过去,当他终于踩着那湿滑的木杆,在众人提心吊胆的注视下,荡入那道黑暗裂缝时,左臂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渗出布条,带来一阵眩晕。

但他稳稳落地。

裂缝内果然别有洞天。一条明显人工开凿的、宽约四五尺的甬道,斜向下深入山腹。石阶粗糙但完整,两侧岩壁上,每隔一段距离,还能看到嵌在凹槽里的、早已熄灭的古老灯盏痕迹。空气虽然陈腐,却并非完全凝滞,隐隐有微弱的气流流动。

“真的是暗栈”鲁云点燃了一支自制的、浸了松脂的简陋火把,火光跳动,照亮了前方深邃的通道,“看这规制,和主栈道应是同期所建,甚至可能更早。墨家先贤当真神乎其技。”

“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苏轶压下手臂的疼痛和身体的疲惫,沉声道,“矿营的人随时可能发现这里。韩季,你带两人在前探路,注意机关陷阱。鲁云、惊蛰,组织队伍,保持队形,快速前进!阿苓,照看好伤员和公输先生。老默,带人断后,尽可能消除我们进来的痕迹,把那根木杆处理掉!”

命令迅速执行。队伍沿着古老而神秘的暗栈甬道,向着山腹深处,向着未知的“风眼”与可能的生路,快速行去。

火光映照着岩壁上斑驳的凿痕和偶尔出现的、早已模糊的古老符号。脚下的台阶向下延伸,仿佛通往大地的深处。身后,那处崩塌的缺口和危险的栈道,连同上方可能存在的伏兵,都被暂时隔绝在了岩壁之外。

但他们都知道,这并非安全,只是进入了另一场更加未知的冒险。

暗栈通向何方?是否真的能绕过矿营的埋伏?这条墨家先贤留下的秘密通道深处,又隐藏着什么?所有疑问,都随着跳动的火光和杂沓的脚步声,被吞没在深邃的黑暗里。

求生的路,从绝壁之上,转入了山腹之中。而希望与危险,依旧如同孪生兄弟,紧紧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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