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间的门被关上，落锁。
狭小、黑暗、熟悉的空间里，只剩下他自己。
陆止安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彻底瘫软下来。
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急促地喘息着，悄悄掀开衣服，看着腹部的伤口。
此刻，一个晶核的雏形已经若隐若现，只是可能刚经过战斗，
本身就有些若隐若现的晶核，此刻竟然出现了细密的裂痕。
他早已经无法感受到疼痛，哪怕如此伤口，也不过尔尔，
可刚刚耳边传来的话语，却让他的心底悄然蔓延开寒意。
试图将战斗中那些混乱的画面驱逐出脑海时，
不是回荡在耳边，而是直接烙印在记忆深处，
带着将死之物的恶毒，也带着几份纯真的茫然，
和某种诡异的了然。
那是女丧尸涣散的瞳孔最后聚焦在他脸上时，
嘴唇翕动，用几乎无法听闻却直达意识的声音，吐出的低语：
“那个女人……她知道你其实是一只丧尸吗？”
陆止安闭上了眼睛，试图将脑海里的声音驱赶出去，
他靠在门板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底，一片沉郁的漆黑。
伤口处晶核的流转就像是血管中供应的鲜血一样，输入到他的伤口处，带来轻微的麻痒，
但他感觉仍然不到丝毫暖意。
他甚至是人人喊打的丧尸。
那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冰棱，沉底，无声，却让整个潭水都泛起了冰冷刺骨的涟漪。
陆止安的眉间浮现出一抹难以言喻的痛苦与无助，
如果有的选择，他根本不愿意成为丧尸，
如果成为丧尸，他也宁愿像其他普通丧尸一样，
只剩下最底层的食欲，而没有这些人类的情感，
人不人，尸不尸。
可没办法，他没得选。
现在，他好不容易有了栖息之地，他本以为自己可以隐姓埋名，从此就做一个普通的店员，跟在蒋珍身后，好好生活。
陆止安的眼底的沉色逐渐浮现出点点星辰，曼妙的身影在他的脑海里出现，
身体的僵硬也缓和了下来。
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或者说任何意外的发生，打破他现在的平静，
要恢复晶核，这样就可以彻底隐藏掉自己的气息，
就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自己的房间里，蒋珍靠在墙边，手里拿着半瓶水，目光落在虚空处，眉头微蹙。
她想起战斗中自己免疫了那丧尸的精神嚎叫，
想起陆止安战斗时那种超越常人的忍耐，
与偶尔流露出一丝非人般的冰冷锐利……
她总觉得有什么古古怪。
超市外，风声呜咽，吹过树叶，发出诡异的声音。
天边，第一缕灰白的光，正试图刺破厚重的云层。
日子在废弃超市里悄然滑过，窗外的光线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灰尘在偶尔透进来的光柱里无声起舞。
小橙子扒在陆止安那间紧锁的隔间门外好几次，踮着脚把耳朵贴在冰冷的房门上，
里面却连一丝呼吸声都听不到。
她抱着毛志不知道从哪里给她做的丑玩偶，仰起小脸，担忧地问正在清点物资的蒋珍：
“蒋店长，陆哥是不是生病了？他已经好久都没有出过自己的屋子了。”
已经五天了。
自从他们回来后，陆止安把自己关在里面，整整五天。
进去的水和食物放在门口，只有水会被拿走，任何吃的都放在门口原封不动。
只有一次，她似乎听到极其压抑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闷哼。
这种异常的封闭感，混合着之前战斗中那些不合常理的细节，
自己对精神攻击的免疫，陆止安非人的忍耐力，像细小的藤蔓，悄悄缠绕住她的思绪，越收越紧。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他不会是扛不住，然后死了吧？
“小橙子，你去打扫一下超市的卫生吧，别管了，我去看看小陆。”
蒋珍放下心里的担忧，声音尽量放得平稳。
“好、”
她独自走到那扇紧闭的门前。
门把手冰凉刺骨，蒋珍再次抬手，指节叩击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陆止安？”她唤道，声音在空旷的超市里显得有些清晰过头，“你还好吗？需要帮忙吗？”
无人应答。
沉默像有实质的重量，压在门外的空气里。
蒋珍的心跳莫名快了几拍，某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她不再犹豫，将手中的镯子对准了门锁，滴的一声，门开了，
作为超市老板，她可以进入任何一扇房间的门。
深吸一口气，蒋珍猛地推开了门。
浓重的黑暗扑面而来，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高温蒸腾后的闷窒感，
一种极其微弱、却令人不安的甜腥气，在整个房间里飘荡着。
屋子里明明有窗户，此刻却伸手不见五指，只剩下一片黑暗，
微弱的光线，好像透过窗帘悄咪咪地跌落在地上，
蒋珍的视线，却下意识地落向房间中央的地面所吸引，
那里似乎蜷缩着一团更深沉的影子。
她反手摸向门边墙壁，记忆中那里有个开关。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开关的瞬间——
身后，一股滚烫的热意毫无征兆地袭来！
一具坚硬却异常高温的身体从黑暗里猛地贴近，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从后面将她紧紧抱住，
手臂铁箍般环过她的腰身，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颈侧，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蒋珍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
她甚至能感受到隔着薄薄衣料传来的，那异常惊人的体温，烫得几乎不似活人。
是陆止安！
“唔……”
抱住她的人发出含糊的低吟，滚烫的额头抵在她后颈的皮肤上，蹭了蹭，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显而易见的混乱：
“又……梦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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