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九爷闻言，瞳孔微缩。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枚铜钱，屈指一弹。
铜钱划过一道抛物线飞向那条黄色大河。
然而，就在铜钱即将接触到河面的瞬间，它就象落入王水中的黄金，无声无息地被彻底分解，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
“好霸道的规则。”解九爷沉声道。
这条河本身就是一个绝对的领域。
它隔绝了此岸与彼岸。
“苏爷，这河过不去啊！”齐八爷脸色发白，“我感觉我的三魂七魄都在被那河水吸引，再待下去就要被吸进去了！”
苏林的目光没有看那条河。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对岸。
看着那个坐在茅草屋前安静垂钓的身影。
以及，站在身影旁面无表情如同木偶般的尹新月。
他能感觉到尹新月的生命气息还在。
但她的神魂似乎被某种力量禁锢了。
“家师就在对岸。”齐羽说道，“他说，这是最后一关。”
“只要苏先生能渡过这条‘忘川’，他不仅会将尹小姐完璧归赵，还会告知您所有您想知道的秘密。”
“如何渡河？”张日山冷冷问道。
“放下。”齐羽吐出两个字。
“放下？”
“对。”齐羽的目光转向苏林，“放下执念，放下因果，放下力量……当您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凡人’，便能不受这河水的影响，如履平地。”
解九爷心中一凛。
好恶毒的计策。
这根本不是考验，这是在逼迫苏林自废修为。
一旦苏林真的放下了所有力量，就算他能渡过河，到了对岸也只会变成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又是这种老套的哲学题。】
【能不能来点新意？】
苏林心中吐槽。
他迈开脚步，向着那条黄色的“忘川”河畔走去。
“苏先生！”解九爷急忙出声提醒。
苏林没有理会。
他一直走到了河边，停下脚步。
翻滚的黄色河水就在他脚下不足一米的地方流淌。
一股无形的吸力从河水中传来，似乎要将他的灵魂拖入那无尽的浑浊之中。
对岸那个一直垂钓的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被岁月侵蚀得看不清具体容貌的脸，只能看到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他看着苏林，似乎在等待他的选择。
苏林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奔腾的河水。
然后，他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手背上那朵由纯粹黑暗凝聚而成的十二瓣黑莲烙印静静地蛰伏着。
“放下？”
他轻声自语。
“我从不放下任何属于我的东西。”
“我只拿走，我想要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
他将左手猛地按入了身前的虚空！
嗡——
那朵沉寂的黑莲烙印骤然亮起！
一个肉眼可见的，由纯粹黑暗组成的微型旋涡以他的手掌为中心轰然成型。
下一秒。
那奔腾不息的“忘川”之水仿佛遇到了天敌。
一道土黄色的水流被那黑色旋涡强行从河道中扯出，不受控制地尽数涌入苏林掌心的黑洞之中！
“轰隆隆！”
整条大河剧烈地沸腾起来！
原本悄无声息的河水第一次发出了雷鸣般的咆哮。
那不是水声。
那是规则被强行撕裂、吞噬时发出的悲鸣！
“你……你在做什么？！”
齐羽看着眼前这一幕，彻底失态了。
他脸上的惊骇比之前看到苏林一脚踩碎棋盘时还要浓烈百倍！
如果说之前苏林是掀了桌子。
那么现在，他是在连人带房子一起拆了！
“忘川”之水是此地规则的根基。
苏林正在吞噬这个世界的“规则”！
对岸。
那个垂钓的老者猛地站了起来。
他手中那根由不知名神木制成的钓竿“咔嚓”一声从中断裂。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震惊与……恐惧。
苏林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
他只是平静地站在河边，左手按在虚空，仿佛一个无情的抽水泵。
那条宽阔的“忘川”大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下去。
大量的河水被黑莲烙印所化的旋涡源源不断地吞噬。
不过短短十几秒的时间。
那条原本奔腾不息的大河中央竟被他硬生生地吸出了一条宽达数米的干燥河床！
一条由“吞噬”造就的，通往对岸的道路就这么霸道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苏林收回左手。
掌心的黑色旋涡缓缓消失。
那朵黑莲烙印颜色似乎又深沉了一分，散发着一股“心满意足”的意味。
他看了一眼那条被他强行“开辟”出的道路，迈开脚步，稳稳地踏了上去。
脚下是干涸的，残留着黄色印记的河床。
两侧是依旧在翻滚、咆哮，却被一股无形力量阻隔无法靠近的“忘川”之水。
他一步步向着对岸走去。
那背影平静、从容。
仿佛不是在穿越一条足以磨灭神魔的禁忌之河。
而是在自家的庭院里悠闲散步。
齐羽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噗通一声瘫坐在地。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师父，错了。
错得离谱。
他们想“问天”。
可他们招惹来的根本不是“天”。
是一尊连“天”都敢吞噬的……魔神。
对岸。
茅草屋前，那个被称为“黄帝师”的老者，看着一步步走来的苏林，那张古朴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凝重的神色。
他身旁，原本如木偶般站立的尹新月，那双空洞的眼眸深处似乎也闪过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
“你，不是他。”
老者的声音响起，苍老而宏大，仿佛引动了这片天地的共鸣。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苏林，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出另一道他所熟悉的影子。
“我是苏林。”
苏林停下脚步，与老者隔着十丈之遥，平静地回答。
老者沉默了。
他感觉到了。
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没有那股他等了两千年，熟悉到刻入骨子里的“天之理”的气息。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霸道，甚至有些邪异的“毁灭”与“吞噬”的韵味。
“你唤醒了他，却又不是他。”老者缓缓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失望，“终究，还是出了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