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幽深,微风拂过,竹影婆娑。
亭外水边,溪流潺潺,偶有落叶随波逐流。
亭内,炭火煮茶,白雾氤氲。
李牧凝视着杯中浮沉的茶叶,忽而抬头,他忘了还有问题没问完呢。
“回来!”
宋文平脚步一顿,刚刚松下去的那口气,顿时又提了起来。
又怎么了?
反悔了?
他僵着脖子缓缓转过头,便见左相那张冷峻的脸仍带着愠色,正抬手示意他回来。
宋文平心里哀嚎。
有完没完?
要杀,还是不杀你倒是给个准话啊!
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身旁那位名叫封常清的年轻官员,重新走回亭内。
这个年轻人虽只是个正五品上的户部度支司郎中,但度支司权柄极大,几乎等同于户部侍郎,可总揽全国财政调度……
王元宝就是他带人抄家的,甚至还敢去皇子公主府去核查他们拥有的财产!
而且,他手下还带了一支征南军改编的税警稽查司,从刚过年到这段时间,天天带人去收税,不但现在收……还倒查十年看是不是漏缴,让所有富人都苦不堪言。
堪称李牧手下与萧规齐名的两条恶犬一个要命,一个要钱。
听说这不到半年的成果,便是为朝廷搞到两千七百万贯商税。
圣人对他,简直是要把他供起来了!
甚至直接要对他封侯,让他做户部尚书,被这位左相以非军功,不得封侯才给劝住。
李牧盯着宋文平,目光灼灼。
“宋文平,你能从历史的角度告诉我,为什么北方的胡人,从北戎,从匈奴,在到鲜卑,柔然,以及如今的突厥,为什么杀了几千年,总会杀之不完呢?”
李牧看着强装镇定,眼神躲闪的宋文平追问。
这个问题也一度困扰于他汉人不是没有能力打败北边胡人,但是后面的历史他也很清楚,回鹘,契丹,辽,金,蒙古,乃至野猪皮
他们就像会繁殖一样,根本杀不完
难道真的工业时代来了,全都装备机枪,他们才会真的载歌载舞吗?
他对自己死之前,大唐出现机枪根本没有任何把握。
攀工业科技树这东西,真的没那么容易。
其实蒙古的那种回回炮,比他如今铸造火炮更容易搞出来。
而之所以铸造火炮,就是为了攀火药应用和钢铁材料的科技树,毕竟炮铸造出来了,那么在铸造火炮的技术下,对于造早期火枪,自然能够完成技术储备。
而他之所以不造火枪,是因为早期火枪,对如今大唐的弓弩,弓箭根本拉不开任何技术代差,反而会令成熟的战法变得混乱,
只有战争之王,也就是火炮,才能一槌定音解决问题。
虽然他已经很努力了,已然准备对各种胡人进行人道主义打击了,但对整个欧亚大草原的治理,如何占领并且实现绝对统治,如何才能消灭源源不断出现的蛮族,这才是摆在他面前真正的难题。
盟旗制度他不是不懂,但于他如今的策略根本不合适毕竟&39;非我族类,其心必异&39;这点道理他还是清楚的,
他是想要推行类似于《宅地法》的《畜牧法》
但是,
一个是技术发展根本到不了,一个是如果粗旷的进行管理,会不会对以后的大唐形成威胁?
以他预判,最可能发生的事情是:汉人去了草原,因为生存方式的改变,会重新变为胡人,或者游牧民族,这种可能性并不小,
也是他一直下不定决心的原因,
所以才想要听一听这个史官的意见。
“根本没有任何办法的!”
“就算你把突厥,把各个部族彻底扫平用不了多少年,那么便又会出现源源不断的蛮夷甚至,连如今他们的部落制度,习俗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除非除非你能让草原种地!”
宋文平从历史上的角度,对李牧的问题进行了否定。
“不可能种地的。”封常清直接否决,“草原土层极薄,一旦耕作,立刻就会荒漠化。”
“就算是放牧,也得不断迁徙。若是固定一处,羊群啃噬过度,草原照样会变成荒漠!”
封常清摇头解释,这他可太清楚了,伊犁河谷还能种地,但出了伊犁河谷没多远,那就只能放牧了。
“那如果鼓励汉人去放牧,占据草场呢?”李牧又问。
“也不行左相,想要在草原进行畜牧,那么便必须逐水草而居,一旦游牧,那就必须通过贸易获取粮食、铁器、布匹等必需品。”
“就算汉人进入,也愿意进入,但用不了两三代,那么这种生活习惯便会被草原习惯同化或者说,胡化!”
“因为没有固定居所,一旦活不下去,劫掠……便是最便捷的生存方式。”
“北魏六镇起义,便已经证明了这种模式行不通。”
宋文平直接再次否决。
他很清楚,每次给胡虏巨大的打击过后,在草原形成势力真空后,
那么靠近草原的人一定会开始畜牧,而畜牧久了的话,便会开始游牧。
之后草原南边的人,还有更北边,更西边的人会纷纷进入其中,随后便会渐渐形成一个个部落,用不了多久,又是一个游牧民族的崛起
而抢掠,这是先天性的,是根本不可能改的。
不会进行抢掠,杀人,往往会最先死去!
这位左相想要进行长久统治草原策略,很可能实现不了。
“看来,必须要从基层来想想办法了!”
李牧觉得,自己必须要解决这个问题。
也必须要对战后的管控草原,找出一条行之有效的办法来。
既然粗放管理不可取,那就从细的方面来!
总是需要趟出一条路来。
教员说的好啊,只要去做,总会找到办法的。
京兆府正堂坐北朝南,五间九架的重檐歇山顶压着鸱吻,垂脊上蹲着七只獬豸石兽,怒目圆睁地俯瞰着长安城百万生民。
此时,大堂内十二根金丝楠木柱撑着藻井,井心悬着铜铸的“明镜高悬“匾。地面上,还铺着蓝田玉匠凿制的“江山永固“地坪。
檐外传来太常寺的晨钟声,惊飞了歇在獬豸角上的乌鸦。
京兆府的正堂原本是非常宽敞的,但是如今近乎两百名官员坐了进来,还从其他地方办了不少椅子,桌子,便使得整个空间便变得非常狭小了。
这应该是整个长安二十二县聚集最全的一次,每个县除了县令必须来,县尉与县丞必须要在来一个,在加上京兆府的六曹参军,(正五品上)帝都两附郭县主官,地位崇高的长安县令,万年县令,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县的主薄之类的,也都全部齐聚一堂。
李太白作为京兆府司录参军也就是李牧的行政秘书,此时也坐在边缘,面前摆了笔墨纸砚,咬着毛笔一副准备记录领导讲话的样子。
此时会议尚未开始,堂内已隐约可闻低声议论。有人翻动文卷,有人轻啜茶水。
正在这个时候,脚步声传来,首先进来的京兆府少尹卜天寿,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顿时,正在等待的全场,顿时肃静了起来。
随后,他走出门去
不久又进来,只不过此时他微微弯着腰在前面领路,在其身后是一个身穿紫色圆领袍服,头戴金色三梁冠的威严男子。
一瞬间,整个二百人大堂中的官僚顿时全站了起来,其间,除了少尹卜天寿,两位正五品附郭县令双手覆额,称“拜谒钧座”外,其他所有人全部伏地稽首(额触手背),称“卑职恭请”。
当然,李太白也是学着那两个附郭县令,来了个“拜谒钧座”。
话说,应该是李太白在前领路的,毕竟这些兼着京兆尹的宰相,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京兆府。
但这货根本根本就不懂什么礼仪,吃了早餐后直接前来坐班,把参会的主人直接忘在家里。
李牧坐在主位上点了点头,这才正式开始了会议。
“历代包括我们大唐,当官真正要干的就是四件事:收赋税、兴教化、断刑罚、安乡境!”
“但归结到底,后三件事也是为第一件事服务,那就是要为朝廷收赋税!”
“不知,本相说的,对与不对?”
李牧没有什么多余的话,直接开门见山,问向面前黑压压的官员。
从本质上说,官僚集权时代的王朝,地方官就是中央政府派驻地方的税务代理人。
而在这个基础上,这些官员,或者说是官老爷并不意愿,也懒得向百姓去提供什么“公共服务”。
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政绩,为了稳定税源,这才必须要进行治安,救灾,审理案件等等。
要是断案如神,再加上清正廉洁,在修理水利工程,那么便直接就是了不得的青天大老爷了。
而朝廷汇聚了大量的财税,便是应对大灾大祸,以及组建军队来抵御外敌入侵。
说起来是治民,还不如说是牧民。
百姓就是羊圈中的羊,而官员是收税官,军队就是牧羊犬。
而朝廷向地方派驻的官员,来源要不就是只知道诗词歌赋的进士,摇头念经的明经科。
要不就是门荫,五品以上官员子弟可免试授官(如“千牛备身”),历练后外放县令。
或者是勋官,也就是军功子弟(如上柱国子)可授县尉,再升县令。
皇权是根本不下乡,里,村的。
全部靠本地的胥吏,里正,村正等宗族自治的。
(没写完卡了,大家先睡,今晚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