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东怔了怔,脱口而出:“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等方浪回答,他急忙追问:“郎道友可曾见到念晴?”
方浪目光复杂地看了他片刻,缓缓点头:“秦道友放心,念晴仙子安然无恙。”
“当真?”秦东双眼一亮,急切道:“快带我去见她!”
方浪转身示意他跟上。
秦东这才仔细打量起四周,地势颇高,显然身处山腰,前方是一座陌生的凡人城镇,远处三座笔直山峰直插云宵,气势磅礴。
“郎道友,这里究竟是何处?”秦东压低声音,陌生的环境让他心生不安。
“三首山。”方浪轻声答道。
“到了。”方浪突然停下脚步,指向前方一片空地。
“念晴!”秦东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快步上前,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念晴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秦东这才察觉到气氛不对,在场众人个个面带愁容,仿佛遭遇了什么灭顶之灾。
他回头望去,见方浪并未跟来,而是停在远处与一位炼气圆满的老者交谈。
“叶老,我们这么做,不会惹来麻烦吗?”方浪馀光扫过空地上的人群,压低声音。
“不过是些散修,能有什么麻烦?”叶玄不以为意,随即恍然,“你是在担心安兄那边?放心,大哥亲自出手,万无一失。”
方浪沉吟片刻,手指悄悄指了指上方:“我是说————不会过问吗?”
叶玄先是一愣,随即失笑:“郎老弟,我且问你,关内除了入关费,可还有别的费用?”
方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何况我们并未在关内动手,不算坏了规矩。”
“规矩?”方浪挑眉。
“没错。”叶玄意味深长地道,“你以为安少华为何要请大哥出手?想在关内开设店铺,非得有筑基修士撑腰不可————”
“既然大哥亲自下场,势必会压缩百箓阁他们的利润空间。那些人与其和三首山硬碰硬,不如与我们合作————分一杯羹。”
“可这样不会败坏此地的名声吗?”
方浪仍有些不解。
“哈哈哈!”叶玄朗声大笑,“散修源源不断涌入关内,哪容得下这么多人?”
“道友可曾想过,百箓阁为何会容忍那些符录摊位存在?”
“关内每隔一段时间就有炼气符师组织崛起,你可知道他们最后都去了哪里方浪心头一震,猛然想通其中关窍。
符录店铺明知摊位会影响生意却放任不管,原来是将其视为可以定期收割的资源。
放过大部分,只收割一小部分,在这个消息难辨真假的修仙界,就能营造出此地充满机遇的假象,吸引无数散修前赴后继。
他不由想起在荷叶坊市时,万符阁云掌柜对他的招揽,顿时后背发凉,幸好当时没有答应。
叶玄见方浪若有所悟,继续点拨:“安兄的小符会能存在这么多年,除了他苦心经营外,更重要的是懂得分寸。知道该赚多少灵石,赚得多了,这钱就不是自己的了。这么多年,小符会巅峰时期成员也不过二十人。”
“这该死的世道————”
方浪在心中暗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远山如黛,云卷云舒,却掩不住这修仙界的黑暗。
秦东不知何时已被众人推搡着来到方浪面前,脸上带着惶惑:“郎道友,我们怎会在这三首山?”
方浪抬眼扫过那些缩在秦东身后的符师,心头掠过一丝不耐,却很快压下。
他侧首看向叶玄,后者正似笑非笑地瞧着他,显然是要看他如何应对。
“咳咳。”方浪清了清嗓子,压下心绪,朗声开口:“诸位,在下郎房。此地是三首山,我等皆是三山会修士。我知诸位心中必有疑虑,但请放心,我等绝非歹人————”
“郎道友,你、你不是小符会的人吗?”
秦东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
方浪脸上绽开温和笑意:“正是。这两重身份,似乎并不冲突?”
秦东摸着后脑勺,似懂非懂地点头,还想再问,却被方浪抬手止住。
“诸位不妨先查看一番,身上可少了什么物事。”
“我的储物袋!”
秦东往腰间一摸,顿时面如土色,发出一声哀嚎。
“该死!我花了八十灵石买的上好软甲也不见了!”
身后人群顿时骚动起来,纷纷摸索周身,惊呼声此起彼伏。
方浪含笑看着这场闹剧,待声浪稍歇,才扬声道:“诸位是被一伙路过的劫修所擒。恰逢我三山会修士路过——————一番苦战,才将诸位救下。当时诸位皆昏迷不醒,想来财物已被那些贼人洗劫一空。”
“劫修?”一位李姓老者皱眉质疑,“我等分明是在千礁岭秦家做客,何来劫修?莫非道友意指秦家就是劫修?”
方浪神色不变,轻轻摇头:“千礁岭秦家与我三首山是近邻,怎会是劫修?
,“哼!我看分明是你与秦家合谋”一个年轻修士忍不住冷笑出声,话未说完就被李老死死捂住嘴。
“放肆!”一直沉默的叶玄猛然睁眼,袖中飞出一面紫色小旗,插入地面的瞬间,那年轻修士便惨叫一声,瘫软在地。
“小友,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叶玄声音冰冷。
李老连忙扶住同伴,连声告罪:“道友恕罪!年轻人不懂规矩,还请您高抬贵手————”
叶玄沉吟片刻,收回令旗,向方浪微微颔首。
方浪会意,继续温声道:“李道友、秦道友、念晴仙子,千礁岭的秦景云前辈,与本会的顾清歌前辈,都是有名有姓、有家有业的筑基修士,断不会行此龊之事。”
“原来如此!”李老顿时换上一副了然神色,“我等皆是镇南关天符殿修士,此行本是公差,不料遭遇劫修,多亏三山会诸位道友仗义相救————今日之恩,来日必报!我等这就告辞。”
“且慢。”方浪瞥了眼不作声的叶玄,心知这恶人还得自己来做,“为救诸位,我三山会折损了十三位弟兄。他们个个都是拖家带口,就这么白白送了性命————”
李老眉头紧锁:“道友有话不妨直说。”
方浪笑容依旧和煦,说出的字句却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阵亡修士每人抚恤五百灵石,共计六千五百灵石。诸位若能凑齐,即刻便可离去。”
“什么?”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李老函养再好,闻言也不由勃然色变:“道友未免欺人太甚!六千五百灵石?这都够买三粒护脉丹了!”
“非是郎某有意为难,”方浪语重心长,“实在是顾前辈亲自过问,嘱咐定要厚恤那些为了三首山安宁牺牲的修士。此事既因诸位而起,总不能让三山会独自承担这笔抚恤吧?”
“若我们不给呢?”
那年轻修士缓过气来,冷声质问。
“我三山会从不强人所难。”方浪语气依然温和,“诸位若一时不便,尽可在此小住。三山会自会以礼相待,衣食住行一概由会中承担,只盼诸位早日想通。”
李老脸色铁青。他显然另有牵挂,绝无可能在此久留。
“郎道友,”秦东急声道,“可否通知家父一声?”
“秦道友放心,稍后便为令尊传讯。”方浪转向众人,“若有家书要带,郎某也愿代劳,权当一片心意。”
“我呸!”年轻修士愤然啐了一口。
李老沉吟良久,终是咬牙道:“郎道友,我等储物袋尽失,实在凑不出如此巨款————可否通融?”
“瞧我这记性!”方浪恍然,“若诸位愿添加三山会,那便是自己人的事。
会中弟兄的后事,自然由会中承担。”
这时他腰间令牌忽亮,取出一看,嘴角笑意更深。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方浪将令牌高举,喝道:“方才收到急报
天符殿、隐符会等四家势力勾结劫修,意图截杀小符会会首,被顾清歌前辈当场诛灭首恶。关内已发通告,勒令这四家即刻解散,摊位收回,成员遣散。”
他环视目定口呆的众人:“现在,诸位该没有后顾之忧了吧?”
“鲁大哥何在?”念晴忽然颤声问道。
“鲁智辉道友?”方浪蹙眉摇头,“那日只见诸位昏迷在地,并无此人。”
他确实不知鲁智辉下落。那日奉命与叶玄赶往千礁岭,从秦远山二人手中接回的,唯有眼前这批人。
三首山半山腰,顾清歌清修的小院内。
榻上的鲁智辉猛然坐起,眼中先是茫然,旋即锐利如鹰。他迅速视图周身,见毫发无伤才稍松口气,可当瞥见窗前那道青影时,脸色又骤然阴沉。
“醒了?”顾清歌转身,唇角含笑。
“我————没死?”鲁智辉嗓音沙哑,昏迷前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呵呵,本座又不是嗜杀之人,取你性命作甚?”
顾清歌负手而立,青衫无风自动。
鲁智辉虽不识对方容貌,但这筑基期的威压做不得假。
他深吸一口气,整衣肃容,恭躬敬敬行了个大礼:“不知前辈召见晚辈,所为何事?”
“找你?”
顾清歌轻笑一声,眼底掠过一丝玩味。
那日不论是谁接下这趟差事,都注定逃不出他的掌心。鲁智辉不过是恰巧入了局。
“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他语气淡然,“你能在最后关头抽身,倒有几分急智。往后,便为我效力吧。”
鲁智辉没料到对方如此直白,苦笑道:“前辈就不怕晚辈怀恨在心,日后反噬?”
“你不过炼气后期,何足为虑?”顾清歌嘴角微扬,“若你不信,大可试试能否在我眼皮底下突破炼气圆满————”
鲁智辉顿觉后背发凉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突破,便死!
“那前辈就不怕我寻机遁走?还是说————”
“不必多心。”顾清歌打断他,“我确是没什么禁制手段拿捏你想走随时可以走————只不过,下回遇到的筑基修士,未必如我这般惜才。
他伸出两指,语气不容置疑:“二十年。你尚年轻,二十年后还你自由。届时即便你筑基有成,回来寻仇,本座也一并接着。”
鲁智辉沉默良久,终是躬身一礼:“晚辈————还有得选吗?”
“很好。从今日起,你已是个死人”,姓名身份都得更换。”顾清歌抛来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好自为之。”
“小妹愿入三山会,还望郎道友详解会中章程。”念晴仙子轻叹一声,率先表态。
方浪含笑颔首,转向众人时神色骤冷:“诸位,三山会有筑基前辈坐镇,规矩自然严些。”
“新入会者,头三年不得离山。五年内积够贡献,方可正式入籍,获得自由行动之权。若有私自潜逃者————”他目光扫过全场,“后果自负。”
一条条规矩道出,众人的心直往下沉。
“今日便到此为止。”方浪忽地收住话头,“诸位先回房歇息。若有日常所需,尽管吩咐山中仆役。”
说罢转身离去,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这般行事,与他昔日在龟背岛上接触的一切大不相同。
但他又能如何,自身尚且难保,与眼前这些人并无本质区别,都是顾清歌手中棋子罢了。
二层小院内,茶香袅袅。
叶玄与方浪相对而坐。
“郎兄弟看开些。”叶玄抚须道,“弱肉强食,本就如此————要怪只怪他们时运不济,若当日不出关,又何来此劫?”
方浪举杯苦笑:“叶老多虑了。在下只是徨恐顾前辈竟将三首山与小符会连络的重任交托于我,实在压力匪浅。”
“原来如此。”叶玄朗笑,“郎兄弟放心,从此处到尘渊障一路太平————倒是要辛苦你多奔波几趟。老夫年迈,经不起折腾,日后还要倚重你们年轻人。”
“叶老过谦了。您这一手炼丹术,若用来跑腿才是真屈才。”
二人举杯对饮,各怀心事。
——
数日后,方浪刚回到镇南关住所,便见一位陌生修士候在门外。
来人年约五旬,面容竟与秦东有五六分相似。方浪心念电转,已猜出来人身份。
“阁下是?”他不动声色地询问。
“哈哈!”那修士洒然一笑,拱手道,“可是小符会的郎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