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的藏书楼顶，李牧歌盘膝而坐，宝相庄严。
下方，是整个大唐文运的汇聚之地，朗朗读书声如同潮水，卷起一股股肉眼不可见的浩然正气，冲天而起。
海量的，精纯的功德之力，正顺着十二把青莲剑布下的无形渠道，如同百川归海，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体内。
太顺了，顺利得让他自己都觉得有点不真实。
在他的识海之中，那个代表着“护短之仁”的青袍善尸，身影已经由虚化实，面目清淅，眉眼之间带着温润的笑意，周身散发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祥和气息。
只差最后一步。
只要他心念一动，以青莲剑为刃，斩断这善尸与元神本体之间的最后一丝联系，他便能成功斩出第一尸，修为再次暴涨。
虽然他之前斩恶尸失败了，但这次不一样。斩善尸，本就比斩恶尸要温和，更何况有这整个人间王朝的功德之力作为后盾，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就是现在！”
李牧歌心神凝聚到了极点，摒弃一切杂念，将自己全部的意志都灌注于青莲剑之上，准备发出那惊天动地的一斩！
可就在这一刹那！
异变陡生！
“轰！”
一股毫无征兆的，庞大到无法形容的恐怖因果，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火山，猛地从他元神的本源深处爆发了出来！
这股因果，充满了悲凉，愤怒，不甘，以及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
正是他之前在花果山，答应替孙悟空守护家园，报血海深仇时，主动背负起来的泼天因果！
这股因果之力，本就与他纠缠不清，此刻被长安城浩瀚的人道功德一冲，象是火上浇油，瞬间就炸了！
“噗！”
李牧歌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张嘴就喷出了一大口金色的仙血。
他的识海之中，天翻地复。
那刚刚还温顺无比，任他引导的功德之力，象是受了惊的野马，瞬间失去了控制，与那股新爆发出来的悲愤因果，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一边是人间正道，浩然祥和。
一边是妖族悲歌，杀伐决绝。
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庞大的力量，在他的识海里，展开了最原始，最野蛮的冲撞。
“呃啊啊啊！”
李牧歌抱着头，发出了无声的惨嚎。
他的元神，就象是被两块巨大的磨盘夹在中间，来回碾压，几乎要被当场撕成碎片。
那尊刚刚凝聚成形的青袍善尸，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在这恐怖的能量对冲中，被炸得四分五裂，重新化作了最本源的功德之力，四散纷飞。
斩善尸，再次失败！
而且，比上次失败得更惨！
李牧歌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他感觉自己正在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拖拽着，拉扯着，坠入一个无边的深渊。
眼前的景象，飞速变幻。
繁华的长安城消失了，国子监的朗朗读书声也听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昏暗，压抑，充满了血腥和污秽气息的天地。
脚下，是粘稠的，翻滚着气泡的血色长河。
空中，是终年不散的血色雾气。
这里是……幽冥血海！
李牧歌心里一惊，他想挣扎，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他好象变成了一个纯粹的看客，一个没有实体的幽魂，只能被动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但他又能清淅地感觉到，这片天地间充斥着的每一分悲愤和不甘。
那股子因果之力，象是一根线，将他的心神，和这片时空，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他明白了。
这不是幻觉。
自己这是被那份泼天的因果，强行拉回到了过去，正在亲眼见证，那一日，发生在幽冥血海的，惊天一战！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的流光，带着一股焚尽九天的怒火，从天际尽头，狠狠地砸进了这片污秽的血海之中。
轰！
血浪滔天！
一个身穿朴素道袍，手持万斤神铁的猴子，就那么直挺挺地立在血海中央，双目赤红，仰天长啸。
“冥河老祖！给俺老孙滚出来！”
那声音，充满了无边的愤怒和杀意。
正是孤身闯入血海的悟空道人！
李牧歌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他知道，好戏，不，是悲剧，要开场了。
李牧歌的“视角”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拉高，穿透了层层血浪，进入了血海最深处的一座宫殿。
阿修罗宫。
宫殿之内，一个身穿血色长袍，面容俊美却又带着一股邪异之气的中年道人，正盘膝坐在一座十二品莲台之上。
他面前，悬浮着两把样式古朴的长剑，一黑一白，剑身之上，杀气缭绕，但仔细看去，却能发现那杀气之中，似乎还差了点什么，不够圆满，不够纯粹。
正是幽冥血海之主，冥河老祖。
以及他的伴生灵宝，元屠、阿鼻。
“唉……”冥河老祖看着自己的两把宝剑，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满是遗撼。
“元屠、阿鼻，你们随我一同诞生于血海，本该是这天地间，一等一的杀伐至宝。只可惜，这血海，乃盘古大神污血所化，虽有无边业力，却终究少了点先天的灵性。”
“我用亿万年时光，以阿修罗族的杀意温养你们，也只能让你们达到后天灵宝的顶峰，始终无法迈出那最后一步，成为真正的杀伐至宝。”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了靡靡之音的笑声，在宫殿内响了起来。
“呵呵呵……教主何必烦恼？贫僧，倒是有一法，可助教主，让这双剑，功德圆满。”
随着声音，一个身穿华丽袈裟，袒胸露乳，面容白胖，眼中却闪铄着淫邪光芒的和尚，从一团粉红色的佛光中，走了出来。
他身上，明明是佛门的祥和气息，却又偏偏夹杂着一股子让人作呕的欲望和堕落。
李牧歌看到这个和尚，眉头就是一皱。
定光欢喜佛！
这家伙，他认得。
封神大劫时，本是截教的随侍七仙之一，长耳定光仙。
结果在万仙阵前，背叛师门，抱着六魂幡投了西方教，最后被封为佛，专修那男女双修的欢喜禅，是佛门里出了名的败类。
他怎么会跟冥河老祖混在一起？
冥河老祖看到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是淡淡地说道：“哦？欢喜佛有什么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不敢，不敢。”
定光欢喜佛笑得一脸谄媚，
“教主这两把宝剑，乃血海业力所化，属阴，主死。想要阴阳相济，圆满归一，就需要两种东西来淬炼。”
“哪两种？”
“佛门金身之血，妖族本源之火。”定光欢喜佛一字一句地说道。
冥河老祖的眼睛，瞬间亮了。
“佛血？妖火？”他咀嚼着这四个字，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错！”定光欢喜佛凑了上来，压低了声音，“当今三界，佛门势大，妖族凋零。但偏偏，就出了一个异类。”
“你说的是……那只猴子？”冥河老祖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正是！”
定光欢喜佛的脸上，露出了怨毒的表情，
“那孙悟空，本是我佛门钦定的护法，却冥顽不灵，不尊我佛教悔，得了斗战胜佛的果位，非但不思感恩，反而斩去佛身，重归妖族，在花果山自立妖教，打我佛门的脸！”
“我佛门，早就想除掉这个叛徒了！只可惜，他乃女娲补天灵石所化，又有通天教主在背后撑腰，不好明着动手。”
“但他身上，却正好有教主您需要的东西！”
定光欢喜佛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他曾是斗战胜佛，体内有佛门金身佛血！他又是灵明石猴，天生就有一股不灭的妖火！若是能用他的佛血淬剑，再用他的妖火炼剑，教主您的双剑，何愁不能圆满？”
冥河老祖听得是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