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整，韩晴准时按下电梯按钮。
金属门无声滑开，她走进去，按下b2层。电梯平稳下降，镜面墙壁映出她的身影——她换下了早晨那身精致的职业套装，此刻穿着一条米白色的羊绒针织长裙，外搭一件浅咖色的长款开衫，脚上是舒适的低跟踝靴。头发也松开了，柔顺地披在肩头。
很随性的打扮，但依然透着精心打理过的痕迹。羊绒裙的剪裁很显身材，开衫的质地柔软，颜色搭配得体。韩晴对着镜子最后检查了一下妆容，补了点口红。是温柔的豆沙色，比上班时用的正红色柔和许多。
毕竟是私人饭局，太过正式反而显得刻意。但也不能太随意——对方是周雅茹，一个需要小心应对的女人。
电梯到达地下车库。韩晴走向自己的车，一辆白色的奥迪a5。她拉开车门坐进去，系好安全带，却没有立刻发动。
餐厅离公司不远，开车十分钟。但此刻，她需要一点时间整理思绪。
周雅茹为什么请她吃饭？真的只是“随便聊聊”？
韩晴不信。在这个圈子里待久了，她太清楚没有无缘无故的邀约，更没有无缘无故的“闲聊”。每一句话都有目的，每一个笑容都有算计。
她想起早晨在陈裕年办公室里，提起这顿饭时他那一闪而过的停顿。他显然知道些什么，或者，在担心什么。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餐厅的预约确认短信。韩晴看了一眼，将手机扔在副驾驶座上，发动了车子。
引擎低鸣，车灯划破车库昏暗的光线。她打方向盘，驶出车位，汇入午间稀疏的车流。
“云境”餐厅坐落在cbd一栋摩天大楼的顶层，以高空景观和创意菜着称。韩晴停好车，走进大楼，乘观光电梯直达五十二层。
电梯门开，穿着旗袍的迎宾小姐微笑着迎上来：“女士您好，有预订吗？”
“周女士预订，两位。”韩晴说。
“周女士已经到了，请跟我来。”
迎宾小姐引着她穿过大厅。餐厅的装修是极简的新中式风格，大量运用原木、水墨和大理石元素。靠窗的位置能俯瞰大半个城市，视野极佳。此刻正是午间，客人不多，很安静，只有隐约的钢琴声在空气中流淌。
周雅茹坐在靠窗的一个半开放包厢里。她背对着入口，面朝窗外，正端着茶杯，看着脚下的城市出神。
韩晴走近时，她才像被惊动般转过头来。
“周院长，来的很早啊，”韩晴笑着说，声音清脆，“我没有迟到吧？”
周雅茹站起身，脸上是得体的微笑：“你来的正好，快请坐，韩小姐。”
两人隔着圆桌坐下。韩晴快速打量了对方一眼——周雅茹今天穿了一身浅灰色的香奈儿粗花呢套装，内搭白色真丝衬衫，珍珠耳钉，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妆容精致，但眼下有淡淡的青影，粉底也遮不住。
她看起来很疲惫。韩晴想。不是身体上的累，是那种心里有事、夜不能寐的疲惫。
“我点了一些菜，不知道你爱不爱吃。”周雅茹将菜单推过来，语气温和，“这家的粤菜做得不错，我点了几个招牌，你看看还要加什么。”
韩晴扫了一眼菜单上的勾选——清蒸东星斑，黑松露龙虾球，上汤菜心，燕窝羹。很讲究，很贵，但不张扬。符合周雅茹一贯的风格。
“没问题，我不挑食。”韩晴合上菜单，笑着说，“周院长点的一定好吃。”
服务员上前倒茶。是白茶，汤色清亮，香气清雅。韩晴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
茶香在口中化开，带着一丝回甘。很贵的茶。她放下杯子，看向周雅茹。
“不知道周院长怎么想起请我吃饭了呢？”她问，语气随意得像在聊天气，“还特意选这么好的地方。”
周雅茹也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她放下杯子，才抬起眼，看着韩晴，笑容温和：“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闲聊。咱们认识时间不短了，还没有坐在一起吃过饭，这不应该。”
她说得轻松自然，仿佛真的只是一时兴起。但韩晴注意到，她说“认识时间不短了”时，眼神有片刻的飘忽，像是在回忆什么。
“是啊，”韩晴顺着她的话说，“我去看妈妈的时候，总是匆匆忙忙的，都没能跟您好好说说话。妈妈在您那儿，给您添麻烦了。”
“哪里的话，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周雅茹说，语气真诚，“王阿姨在我们那儿，你就放心。我们一定尽心照顾。”
两人一来一往，说的都是场面话，客气，疏离，滴水不漏。像两个高手在过招，谁也不先露真章。
服务员开始上菜。精致的白瓷盘盛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一一摆上桌。清蒸鱼火候刚好，龙虾球弹牙，菜心翠绿，燕窝羹晶莹剔透。
“来，趁热吃。”周雅茹拿起公筷，给韩晴夹了一块鱼，“尝尝这个，他们家的鱼做得最好。”
“谢谢周院长。”韩晴道谢，低头吃鱼。鱼肉鲜嫩，酱汁咸淡适中，确实好吃。
两人开始用餐。刀叉轻碰瓷盘的声音，咀嚼的声音，偶尔的交谈声。气氛看似融洽，实则紧绷。
周雅茹吃得很慢，每一口都细嚼慢咽，姿态优雅。但她吃得不多，更多时候是在看着韩晴吃，或者望向窗外的城市。
韩晴能感觉到她的目光。那目光不像是在打量，更像是在审视，在评估，在思考。
“韩小姐在裕年集团工作很久了吧？”周雅茹突然开口，像是随口一问。
“三年多了。”韩晴说，抬起头，笑着看她，“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周雅茹点头，眼神深邃，“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了解一个人，也足够……发生很多事。”
她这话说得意味深长。韩晴心里一紧，但面上不动声色：“周院长说的是。在陈董身边工作，确实学到很多。”
她刻意提起陈裕年，想看看周雅茹的反应。
周雅茹的筷子在盘子上停顿了半秒。很短，但韩晴看到了。然后她继续夹菜，语气平静：“陈董是个能人。能把裕年集团做到今天这个规模，不容易。”
“是啊，”韩晴附和，“陈董很有魄力。”
“也有手段。”周雅茹补了一句，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韩晴抬起头，看向她。周雅茹也正看着她，两人目光相接。有那么一瞬间，韩晴在她眼中看到了一些东西——不是敌意，不是嫉妒，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复杂的情绪。像是疲惫，像是了然，又像是……同情？
“周院长……”韩晴开口，想说什么。
但周雅茹已经移开了目光，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她的表情恢复了平静，笑容重新挂上嘴角。
“看我，说这些干什么。”她笑着说，语气轻松起来，“来，尝尝这个龙虾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给韩晴夹菜，动作自然，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深沉从未存在过。
韩晴看着碗里的龙虾球，又看看对面优雅用餐的周雅茹，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预感。
这顿饭，绝不会只是“闲聊”这么简单。
有些话，周雅茹还没说出口。有些事，正在水面下悄悄涌动。
而她自己，就站在这漩涡的中心，还看不清楚流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