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於修猛地一抱拳,身子微躬,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低顺。
“请转告,多谢黑爷善意提醒,三天后一定会將银两奉上,若是办不到,任凭处置。”
咦?
瘦猴一愣,这跟传闻里那个不要命的愣头青,可对不上號啊?
“知道就好。”捏紧的拳头鬆开,瘦猴心中却颇为不屑,什么愣头青,软蛋一个,三天想弄几两银子,除非去偷。
於修侧身让开,瘦猴甩著胳膊出去了。
“没劲。”
一场闹剧就这么收场,围观的吃瓜群眾顿感无趣,闹哄哄地也散了。
在门口放下竹篮和柴刀,於修关上了门。
屋內昏黄摇曳的油灯,渐渐平稳下来。
先是朝著瘦削汉子道谢:“李叔,又麻烦您了。”
这位是於修父亲的髮小李长顺,一起穿开襠裤的情谊,年轻时赶山走海,都是一块儿的。
自父兄没了之后,儘管於修屡屡拒绝,李叔依旧对兄弟二人多有照拂。
以前可不会说这般客气话,李长顺看了於修一眼,心中有些感慨,莫不是大病一场,脑子也不一根筋了?那倒是好事。
得知於修大病初癒就上了山,是为了房契的事,多的也帮不上,勉强挤一挤,接济一两顿吃食罢了。
毕竟,家里还有几口子人要养。
望著散在地上的野菜糊糊,李长顺咬咬牙,“你哥俩等会儿,我再去给你们盛一碗。”
於修连忙制止,眼下秋税在即,李叔家上有老下有小,已经过得紧巴巴的了,就这一碗,估计都得饿著才能匀出来。
於是,指著屋外的竹篮,於修劝道:“別了,李叔,我今天山上拣了一窝山鸡蛋,个头还不小,够我们哥俩吃的了。”
李叔將信將疑,要於修取来他看过才放心。
恰此时,李叔家的老二小虎子来叫他,於修这才半推半让將他送了出去。
望著李叔消失的背影,於修嘆了口气。
“二哥,你真捡到山鸡蛋了?”
这时,於行已经將断了腿的桌子扶起靠在墙边,听到山鸡蛋,他眼睛都亮了,脸上的红肿也似是不怎疼了。
於修摇摇头,若不是天黑得太早,今天兴许真能弄到好东西。
明天一早,就上山!
他见於行失望的眼神,心中有些不忍,转了个话头。
“我看看你的脸。”
“二哥,我没事的,不过就一耳光,那瘦猴只有我一般高,手上没力气的,我一丁点不疼。”
於行摇头,他惯常知道自家二哥的脾气,方才没动手兴许已经极力忍耐了,若是再添油加醋诉苦一番,能干出什么来,都不敢想。
出乎於行的预料,於修没发火,只是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安慰道:
“阿行,以后二哥给你报仇,到时將那瘦猴捆起来,让你扇嘴巴,若是扇累了,便钱僱人来扇,把他扇成猪头为止。”
闻言,於行便忘了脸上的疼,继而轻笑起来。
旋即又一愣,自家二哥今天非常不对劲,可却又说不出,但大抵比以前动刀喊杀让人安心。
於行看著地上的碎瓦罐,什么扇嘴巴,都是宽慰人的话罢。
他又不傻,自己身为贱户,就如同这瓦罐一般,碰一下就碎了。
咕嚕嚕——
於行捂著肚子,低下头,二哥早上一口都没吃,將半碗糊糊都给了自己,可这肚子还是顶不住饿。
却不知二哥怎的跟铁人一般,从不喊饿。 想著,他便蹲下身,小心地捧著一块碎瓦片,生怕上面残留的一口糊糊滚落。
“掉地上的,就別吃了。”於修伸手去拍。
“给二哥吃,”於行却带著笑,“这块的我看了,不脏。”
於修一愣,拍掉於行手上的碎瓦罐,右手搂著他的肩头,语气斩钉截铁。
“阿行,二哥向你保证,咱们以后不会再挨一顿饿了。”
於行抬头看著二哥,虽將信將疑,依然重重点头。
今天的二哥,是不一样了。
旋即,兄弟各自灌了两大瓢凉水,隨后三两下將屋內的狼藉收拾妥当,又將屋中间的土灶弄上柴火,烧了起来。
入了秋的夜,已经有了些冷意。
於行从枕头下取出一本缺角发黄的书,借著火光读起来,读书能抵饿。
於家在祖辈时,在河西泽有几亩藕田,不用委身柴市火窑,也家资足余,自於修父亲分家后,日子才难过起来。
幸而当时,於修和於行都上过两年学塾,认字没问题。
与於修不同,於行尤其喜读书,字也写得好,只是没钱买笔墨纸砚,常用根棍,放炭火里烧黑,在地上写。
於行看书时,不时將余光瞥向二哥,见其不似往常呵斥他夜里看书费眼,才畅快的读起来。
“二哥,你说世上,真有一脚便能踏破赤水河的武者吗?”
“或许吧,若真有,只怕是仙人了。”於修摇摇头,脑海中却浮现今日官道上的四名武者。
不知破关武者,破的是什么关,在这方世界,又是什么实力,高还是低?
於修起身,望著夜空,琢磨著如何发挥五虫印用法。
稍一凝神,他不动声色將墙边的竹笼拿起,紫头金蟀从后窗轻轻跃出去。
倒是著急回来,忘了这一茬。
既然心意相通,它又无惧生死,今儿就不该带回来,让其在林间寻摸便是。
“去吧,去山里看看。若有像你一般不凡的,或是能填饱肚子的,便告诉我。”於修心中默念。
咕嚕嚕——
於行用手按在腹部,吞了口唾液,极力压制飢饿之感。
“二哥,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
“今天阿明从县里告假回来,说起赵老爷家,想找个帐房学徒,要识字,要知根知底的,我想”
於修踱了两步,这些大户人家招下人学徒,都是要入奴籍改姓的,从此也就成了给人端屎端尿,隨意动手打骂的工具。
“我说过的,不可能去给人做奴才。”
“可黑眼仔过三日就要来收帐了,若是拿不出,房契没了,二哥也”
於行想说二哥想入武馆的事,怕这辈子都没希望了。
见於修黑著脸,没发话,於行也不敢再说,只是肚子又开始咕嚕响起来。
大抵是因为觉醒金手指的缘故,身体比以往强健太多,於修虽也饿,但还能忍。
他心思捻转,身上还有二十文钱,刚好够明日进山之用,即便想用这些钱去买些吃食,这个时辰也没法子。
砰砰砰。
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於行將书收起,警惕的看著於修。
將於行藏在屋內,於修起身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