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o书记办公室里的那句话,象一道无声的惊雷,劈开了地区的天。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两辆漆黑的“吉姆”轿车,没有鸣笛,没有打招呼,悄无声息地,就停在了地区农机总厂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前。
车门打开,下来几个穿着中山装,表情严肃,眼神象鹰一样锐利的男人。
为首的一人,直接向门卫出示了一张盖着红头和钢印的证件。
门卫只看了一眼,腿肚子就软了。
【地区纪律j-查委员会】
“开门!”为首的男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冰冷。
大铁门被慌忙地拉开。
这两辆车,象两柄黑色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这个庞然大物看似平静的表皮。
与此同时。
另一组人,也用同样的方式,进驻了地区物资局。
一场风暴,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骤然降临。
……
杨文海是在他的副厂长办公室里,被调查组的人“请”去谈话的。
他当时正悠闲地喝着一杯上好的龙井,听着心腹手下汇报明远厂全线停工的“好消息”,脸上的得意和舒畅,怎么也掩饰不住。
周明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现在应该正跪在地上,哭着喊着求他吧?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等周明来磕头的时候,自己要用什么样的姿态,用什么样的语气,去羞辱他,去碾碎他那可笑的尊严。
办公室的门,被“砰”的一声,粗暴地推开了。
杨文海的眉头一皱,刚要发火,就看到了门口那几个表情冰冷的男人。
“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进来的?懂不懂规矩!”他把官威端得十足。
为首的男人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只是走上前,将一份盖着红章的文档,往他桌上不轻不重地一放。
“杨文海同志,我们是地区纪-委联合调查组的。现在,有些情况需要你配合我们调查,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纪-委?!
杨文海脑子里“嗡”的一声,象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他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调查?调查什么?我……我没什么问题!”他强自镇定,声音却已经变了调。
“有没有问题,不是你说了算。”调查组的人面无表情,“走吧,杨副厂-长,不要让我们为难。”
两个高大的男人一左一右,“请”着他往外走。
杨文海跟跄着,经过工厂的主干道时,无数道复杂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了过来。
有惊讶,有错愕,有幸灾乐祸,更有隐藏在深处的,压抑了许久的快意。
他平日里飞扬跋扈,仗着自己的权力和背景,在厂里得罪了不知道多少人。
从一线的工人,到车间的主任,再到同级别的其他副厂长,几乎没人没受过他的气,没被他穿过小鞋。
过去,大家敢怒不敢言。
可现在,天变了。
那两辆黑色的吉姆轿车,就象一个明确的信号。
杨文海,要倒了!
……
调查组进驻的消息,像野火一样,在总厂和物资局的上空蔓延。
起初,大部分人还处于一种观望和迟疑的状态。
毕竟杨文-海背后有人,这次是不是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谁也说不准。
可当gao书记亲自坐镇调查组,并放出“一查到底,绝不姑息”的狠话后,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彻底击碎。
墙,真的要倒了。
于是,推墙的人,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
一封封检举信,像雪片一样,飞向了调查组临时设立的办公室。
有匿名的,有实名的。
有打印的,有手写的。
有条理清淅,附带证据的。
也有写得颠三倒四,充满了血泪控诉的。
“我要检举!杨文海利用职权,把我从车间主任的位置上撸下来,就因为我没给他送礼!”
“我要揭发!去年厂里报废的那两台旧车床,根本没坏!是他跟外面的废品贩子勾结,倒卖出去,中饱私囊了!”
“还有!他儿子结婚,厂里中层干部,谁家送的礼低于五百块钱的,回头就被他找茬穿小鞋!我们供应科的老刘,就是前车之鉴!”
“他滥用职权,卡压明远厂的钢材,恶意打压改-革-开-放的新生企业,这件事,物资局那边好几个人都能作证!”
……
一桩桩,一件件。
那些被杨文海压在阴影里的肮脏事,在这一刻,被彻底掀到了阳光之下。
每一封信,都是一根稻草。
当成百上千封信堆积在调查组的桌上时,已经汇成了一座足以压垮任何人的大山。
调查组的成员们,越看越心惊,越查越愤怒。
他们原本以为,这只是一起因为私人恩怨,而引发的滥用职权案。
却没想到,顺着这根藤,摸出了一个如此巨大的,盘根错节的腐-败之瓜!
以权谋私,收受贿赂,倒卖国家财产,任人唯亲,打击报复……
罪名,一条比一条惊人。
涉及的金额,一笔比一笔巨大。
证据,在无数人的指证下,变得确凿无疑,铁证如山。
三天后。
一份关于“杨文海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的初步调查报告,放在了gao书记的桌上。
gao书记看完,一言不发,只是将报告,批转给了地区公-安-局。
当天下午。
地区农机总厂的大门口,贴出了一张公告。
公告的内容很简单。
【经上级研究决定,免去杨文海同志地区农机总厂副厂长、党-委-委-员等一切职务,并对其进行停职审查,等侯处理。】
“停职了!杨文-海真的倒了!”
“哈哈哈!大快人心!早就该查他了!”
“苍天有眼啊!”
公告栏前,挤满了围观的工人,人群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
这个盘踞在总厂上空多年的阴影,这个一直与周明作对,试图将那颗新星扼杀在摇篮里的强大对手,就这样,在一个寻常的午后,轰然倒塌。
没有激烈的对抗,没有冗长的博弈。
周明只是用他自己炼出的那炉钢,和那份字字诛心的报告,轻轻地,递上了一把刀。
而gao书记,则用这把刀,精准地,切掉了那颗已经烂到根里的毒瘤。
干脆,利落。
……
消息传出,整个地区的工业系统,一片哗然。
红星机械厂。
马国邦挂掉电话,整个人靠在椅子上,久久没有说话。
他想起了那天,周明挂掉他电话前的那句“谢谢你”。
他当时还以为,那个年轻人,真的要去低头,去认输。
他怎么也没想到。
那个年轻人,非但没有低头。
反而转过身,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亲手锻造出了一柄更锋利的剑,然后,以一种雷霆万钧之势,将那个看似不可战胜的对手,斩于马下!
“后生可畏……真是后生可畏啊……”马国邦喃喃自语,端起茶杯的手,才发现一直在抖。
同一时间。
地区里大大小小的国营工厂厂长,都在用一种全新的,带着敬畏甚至是一丝恐惧的眼光,重新审视那个叫周明的年轻人。
他们原本以为,那只是一个运气好,有点小聪明的个体户。
现在他们才明白。
那根本不是什么小绵羊。
那是一头猛虎!
一头既有锋利獠牙(技术),又有聪明头脑(智慧),甚至还有通天背景(gao书记)的猛虎!
连杨文海那种级别的处级干部,说拉下马就拉下马,干净利落得让人心底发寒。
他们这些人,谁还敢去轻易招惹?
谁还敢去找明远厂的麻烦?
从今天起,辽北地区的工业界,所有人都记住了一个名字。
周明。
一个年仅十八岁,却谁也惹不起的存在。
而此刻。
事件的中心,周明,正站在明远厂那条重新响起轰鸣的生产线前。
随着杨文海倒台,那批被截留的45号钢,第一时间就被物资局加急送了过来。
但周明,看都没看一眼。
他下令,将那批钢材,全部封存入库。
他指着车间角落里,那几块由他亲手炼出来的,闪铄着暗灰色金属光泽的锰钢钢锭,对钱振华下达了新的命令。
“钱厂长,通知下去。”
“从今天开始,我们明远厂所有的脱粒机滚筒,全部使用我们自己的钢!”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明远厂的机器,用的是什么料!”
钱振华看着周明那张平静的脸,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光亮。
他知道,厂长这一手,不仅仅是赌气。
更是一种宣告。
一种向所有人宣告,“明远制造”从此与众不同的,强大自信!
“是!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