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城的硝烟尚未散尽，世界频道的狂欢还在继续。
玩家们还在津津乐道于“夜影老婆”那惊天动地的一脚，以及金狮子公会如同泡沫般崩塌的结局。金币到账的提示音成了今晚最悦耳的安眠曲。
而在数千公里外的曙光要塞，却静得有些诡异。
圣女寝宫。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安神茶香，热气袅袅升腾，模糊了窗外那钢铁丛林般冰冷的要塞轮廓。
“呼……”
慕晨毫无形象地瘫软在柔软的鹅绒沙发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她随手将那张象征着“望舒”身份的银色面具丢在茶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当啷”声。
“累死了。”
她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脖子。
虽然刚才在天风城大杀四方的是夜影，负责直播控场的是玄，但作为幕后总导演，她觉得自己付出的脑力劳动完全值得一顿满汉全席。
尤其是还要忍受夜影那幽怨得仿佛死了三天丈夫的小寡妇般的眼神，这简直是对精神的巨大摧残。
“不过，效果不错。”
慕晨瞥了一眼系统面板。
仅仅是一场直播加上一次公会清洗，就让进度条往前窜了一大截。看来这“情绪收割”的路子是对的，不管是恐惧、愤怒还是狂热，只要是极致的情绪，都是最好的养料。
她伸出修长的手指，端起茶几上那杯温度刚好的红茶。
这是许砚舟离开前特意泡好的。
那个男人虽然有时候像条疯狗，但在照顾人这方面，确实细致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要是再来点点心就好了。”
慕晨抿了一口茶，感受着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胃部，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然而。
就在她准备享受这难得的咸鱼时光时。
“滋——”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极其刺耳的声音，突兀地钻进了她的耳膜。
不是爆炸声，不是警报声。
那种声音，就像是用指甲用力刮过黑板，又像是老旧电视机信号受到干扰时的电流杂音。
错位。
扭曲。
慕晨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
她缓缓睁开眼，那双原本慵懒的黑色眸子，在刹那间化作了瑰丽的暗红。
视线穿过寝宫的落地窗，直刺苍穹。
原本湛蓝如洗的天空，此刻像是被人用烟头烫穿了一张精美的画卷。
就在曙光要塞的正上方，大约三千米的高空处。
裂开了。
没有空间波动，没有魔法元素聚集。
那里凭空出现了一道漆黑的裂缝。裂缝的边缘并不是平滑的，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锯齿状，就像是……丢失了像素块的图片。
“这是……”
慕晨放下茶杯，走到窗前。
透过那道裂缝，她看到的不是虚空，也不是星辰。
而是一片混乱的、疯狂跳动的绿色数据流。
那是世界的底层代码。
“滋滋滋——”
令人牙酸的声音再次响起。
下一秒，十几团黑乎乎的东西，从那道裂缝中“挤”了出来。
没错，是挤。
就像是牙膏被强行挤出管口。
那东西大概只有拳头大小，通体漆黑，长着六条节肢，外形酷似甲虫。但如果你仔细看，就会发现它们的甲壳上并没有生物的纹理，而是流动着一行行细密的、红色的乱码。
【警告！警告！检测到未知高维生物入侵！】
【警告！世界防火墙出现漏洞！坐标：曙光要塞上空！】
刺耳的红色警报声，瞬间在慕晨的脑海中，以及全服所有玩家的耳边炸响。
这一刻，原本还在世界频道吹水的玩家们懵了。
还在要塞里巡逻的士兵们也懵了。
“敌袭？！哪里来的敌袭？！”
“雷达没有反应！热成像没有反应！魔力侦测也没有反应！”
“见鬼！系统提示在头顶，但我什么都看不见！”
曙光要塞瞬间乱作一团。
无数探照灯光柱刺向天空，防空警报凄厉地嘶吼着。
雷鸣那暴躁的咆哮声在广播里回荡：“所有单位进入一级战备！给我把那些该死的苍蝇找出来！真理大炮充能！不管是神是鬼，只要敢露头就给我轰下来！”
然而，天空空空如也。
那些从裂缝中钻出来的“甲虫”，在接触到这个世界空气的一瞬间，就像是水溶于水，彻底消失了。
不仅肉眼看不见，就连大联盟引以为傲的量子雷达，屏幕上也只是一片雪花。
“一群瞎子。”
慕晨站在窗后，嘴角泛起嘲弄。
在她那双始祖级的魔眼中，世界从来都不是表象。
她清晰地看到，那十八只“甲虫”，并没有隐身，也没有瞬移。
它们只是……切换了相位。
就像是行走在两条平行线上的幽灵。它们明明就在那里，却处于一个比当前世界维度略高半级的夹层中，悠然自得地穿过了要塞那号称绝对防御的能量护盾。
“有点意思。”
慕晨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窗台，“不是魔兽，也不是深渊物种。这种气息……更像是病毒。”
一种专门针对这个游戏世界的、试图篡改底层逻辑的病毒。
就在这时。
一只“甲虫”似乎嗅到了什么美味的气息。
它突然加速，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笔直地冲向了要塞城墙上的一名军官。
那是一名身穿少校军服的精英，此刻正紧张地握着通讯器，指挥着手下的士兵寻找敌人。
“注意警戒！不要放过任何死角！哪怕是一只蚊子也要……”
少校的话还没说完。
那只黑色的甲虫，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他的头盔，直接钻进了他的后脑勺。
没有伤口。
没有鲜血。
甚至连那个少校自己都没有任何察觉。
只是。
在慕晨的视野中，那个少校原本旺盛如同火炬般的红色生命之火，在这一瞬间，突然闪烁了一下。
就像是电压不稳的灯泡。
仅仅是01秒的停顿。
少校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眼神出现了一刹那的涣散。
紧接着，他重新握紧了通讯器，脸上的焦急和愤怒依旧，声音也毫无异样：“……也要给我打下来！听到没有！这是死命令！”
周围的士兵大声应是，没有人发现任何异常。
但在慕晨眼里。
而在那灰白色的血条下方，多出了一行极小的、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的红色注释：
夺舍。
或者说……格式化。
“原来如此。”
慕晨眼底的红光微微闪动，一种名为“兴奋”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如果说之前的战斗只是在玩rpg游戏，那么现在，这个世界终于开始露出它狰狞而真实的一面了。
这些东西，不是来杀人的。
它们是来“替换”的。
把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一个个替换成听话的、没有灵魂的程序代码。
这可比单纯的杀戮要高级多了。
“砰！”
就在慕晨观察得津津有味时，寝宫的大门被人粗暴地撞开了。
雷鸣带着一身硝烟味和满脸的焦躁闯了进来。
他的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大口径的魔导手枪，枪口还在微微发烫，显然刚才已经对着空气开了不少枪。
“圣女殿下！”
雷鸣看到站在窗边的慕晨，明显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又变成了那种习惯性的命令口吻：“外面现在很危险！系统警报说是高维入侵，但我们的设备什么都侦测不到！为了您的安全，请您立刻转移到地下避难所！”
说是请，但他身后的两名影卫已经上前一步，隐隐呈现出挟持的姿态。
慕晨转过身。
眼底的红光早已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无助。
她微微缩了缩肩膀，双手有些不安地绞着衣角，声音颤抖：“雷……雷鸣将军？发生什么事了？我听到警报声……好可怕……”
演技浑然天成。
如果夜影在这里，绝对会给她颁发一个奥斯卡小金人。
“我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雷鸣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眼神阴鸷，“该死的系统！该死的外来物种！明明显示就在要塞里，可就是找不到！难道它们会隐身不成？”
“隐身？”
慕晨眨了眨眼，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怯生生地说道：“将军……您相信直觉吗？”
“直觉？”雷鸣皱眉，“什么时候了还谈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可是……”
慕晨抬起手，指了指窗外那些还在忙碌奔跑、却对头顶的威胁一无所知的士兵，轻声说道：“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一些奇怪的影子。”
“影子？在哪里？！”雷鸣猛地冲到窗前，枪口对外，紧张地四处张望。
“不在天上。”
慕晨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一阵风，却清晰地钻进了雷鸣的耳朵里。
她缓缓走到雷鸣身后，看着这个不可一世的大联盟统帅，嘴角带着玩味的笑
“它们……好像钻进人的身体里去了。”
雷鸣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霍然转身，死死盯着慕晨，瞳孔剧烈收缩：“你说什么？！钻进身体里？！”
“是啊。”
慕晨歪了歪头，一脸无辜，“就像是……寄生虫一样。刚才那个少校，还有那边那个机枪手……我看到有黑色的东西钻进去了。然后……他们就不动了。虽然还在说话，还在做事，可是……”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飘忽，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们给我的感觉，已经不是‘人’了。”
静。
死一般的寂静。
雷鸣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他绝对会一枪崩了对方，骂一句妖言惑众。
但说这话的人是望舒。
是拥有神秘感知力、甚至可能与那个恐怖魔王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圣女。
“你是说……”雷鸣握着枪的手开始颤抖，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门口那两名跟随自己多年的影卫，“敌人……就在我们中间？”
那两名影卫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黑色的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毫无波动的眼睛。
在这一刻之前，雷鸣觉得这是专业。
但在这一刻之后，在听了慕晨那番话之后。
这双眼睛，怎么看怎么觉得……呆滞？死板？
像是一串没有感情的代码？
“我……我只是随口一说。”慕晨像是被雷鸣狰狞的表情吓到了，连忙后退了两步，小声说道，“也许是我看错了……将军您别当真……”
越是这样否认，怀疑的种子就扎得越深。
疑心生暗鬼。
尤其是对于雷鸣这种掌控欲极强、又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上位者来说，这简直是致命的毒药。
“出去！”
雷鸣猛地调转枪口，指向那两名影卫，厉声喝道：“都给我滚出去！守在门外！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哪怕是天塌了也不行！”
两名影卫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依言退了出去，关上了厚重的合金大门。
雷鸣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顺着额头滑落。
他看着慕晨，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既有怀疑，又有恐惧，还有一丝不得不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的乞求。
“殿下……”雷鸣咽了口唾沫，声音沙哑，“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有人被寄生了，你能看出来吗？”
慕晨看着这个已经快被自己吓破胆的将军，心中暗笑。
这就对了。
恐惧吧，猜忌吧。
当信任崩塌的时候，就是大联盟这座高塔倒塌的开始。
“我不知道。”慕晨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也许……只有当他们露出獠牙的时候，我们才能知道谁是人，谁是鬼。”
雷鸣脸色惨白。
就在这时。
“滴——”
慕晨手腕上的私人通讯器突然亮了起来。
在这个全城戒严、信号被大范围屏蔽的时刻，能打进这个通讯器的，只有一个人。
慕晨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没有任何备注，只有一个简单的皇冠图标。
她当着雷鸣的面，接通了通讯。
“喂？”
通讯那头，是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
背景音很嘈杂，隐约能听到重物倒地的声音，还有……某种粘稠液体滴落的声响。
过了足足三秒。
许砚舟的声音才传了过来。
不再是那种面对慕晨时的温柔缱绻，也不是那种玩世不恭的嬉皮笑脸。
那是一种冷到了骨子里的、属于真正帝王的声音。
“晨晨。”
“怎么了？”慕晨微微挑眉，她听出了一丝不对劲。
“别出门。”
许砚舟的声音很稳，稳得让人害怕，“把门锁好。除了我，谁敲门都别开。雷鸣如果在你那里，让他离你远点。”
慕晨看了一眼旁边竖着耳朵偷听的雷鸣，嘴角微扬：“发生什么事了？你那边……很吵。”
“没什么。”
许砚舟淡淡地说道。
通讯器那头，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像是某种硬物被硬生生捏碎了。
紧接着，许砚舟那带着一丝血腥气的话语，清晰地传了过来：
“就在刚才，我杀了一个东西。”
“它是我的近卫长。跟了我十年，替我挡过三次子弹。”
“但就在刚才，他想把刀插进我的心脏。”
慕晨的瞳孔微微一缩。
连人皇身边的人都被渗透了？
这速度……比她想象的还要快啊。
“我知道了。”慕晨的声音依旧平静，“你自己小心。”
“放心。”
许砚舟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中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暴戾，“既然这群虫子想玩，那朕就陪它们好好玩玩。真以为披着人皮，我就认不出来了？”
“嘟——”
通讯挂断。
慕晨放下手腕，抬头看向系统面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