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指挥官办公室的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随着那声沉闷的撞击声落下，雷鸣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脊梁骨，整个人顺着门板滑落，瘫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像是一条离水的鱼。
“该死……该死！！”
他猛地扯下脖子上的领带，用力地甩在地上，仿佛那是一条勒死他的毒蛇。
那一跪。
当着那个女人的面，当着那个他曾经视为“棋子”和“吉祥物”的女人的面，他跪下了。
膝盖上仿佛还残留着地毯的触感，那种屈辱感像是一把生锈的锯子，在他的神经上反复拉扯。他雷鸣，大联盟的铁血统帅，手握百万雄兵，坐拥曙光要塞，竟然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逼得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望舒……慕晨……”
雷鸣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十指用力到指节发白，眼球上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监控画面还在回放。
那漫天的弱水，那如同神罚一般的屠杀，还有那个女人临走时那轻蔑的眼神——“这场烟花，好看吗？”
好看？
那是在打他的脸！那是在把大联盟的尊严按在地上摩擦！
“将军。”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突然在房间角落响起，像是从下水道里钻出来的老鼠。
雷鸣浑身一颤，猛地抬头，眼神凶狠如狼：“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阴影蠕动了一下，那个身穿灰色长袍的枯槁男人——鬼手，缓缓走了出来。他手里依旧拿着那个奇怪的罗盘，脸上挂着一抹令人极度不适的微笑。
“将军，愤怒是无能者的墓志铭。”鬼手的声音沙哑刺耳，“您现在需要的不是发泄，而是……希望。”
“希望？”雷鸣惨笑一声，指着窗外那片被“清洗”过的战场，“你眼瞎了吗？在那种力量面前，我们要么当狗，要么去死！科技？真理大炮？那就是个笑话！”
“常规科技确实是笑话。”鬼手走到雷鸣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颓废的统帅，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但如果是……超越了常规，甚至超越了伦理的科技呢？”
雷鸣的动作僵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鬼手：“你是说……零号实验室？”
雷鸣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恐惧、屈辱、野心、疯狂……无数种情绪在他的眼中交织。
最终，他抓着鬼手的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带路。”
他的声音不再颤抖，而是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寒意。
既然神不爱世人，那我们就造一个怪物，把它拉下神坛！
曙光要塞的地下，远比地上要庞大且复杂。
这里是“旧时代”的防空洞改造而成的禁区，也是大联盟最深沉的黑暗所在。
电梯上的数字在飞速跳动。
-10层……-20层……-50层。
空气越来越冷，原本清新的空气循环系统逐渐被一种混合了福尔马林、机油、锈铁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腐烂腥臭味所取代。
那是死亡的味道，也是“新生”的味道。
“叮——”
电梯门打开，入眼是一条长长的金属甬道。惨白的冷光灯忽明忽暗，时不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两旁的玻璃幕墙后，关押着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生物。
有被强行植入了机械义肢的食尸鬼，正在疯狂地撕扯着身上的合金钢板；有大脑被挖空、塞入了晶体管阵列的巨魔，正流着口水对着墙壁发呆；还有半截身体是人类、半截身体是蜘蛛的缝合怪，在看到雷鸣的一瞬间发出了凄厉的哀嚎。
这里是地狱。
是名为“科学”的炼狱。
雷鸣面无表情地走过这些牢笼，他的心早就在那一跪中死去了。现在的他，只要力量。
“到了。”
鬼手在一扇厚重的铅门前停下，输入了一连串繁琐的密码，又经过了虹膜和基因的双重验证。
铅门缓缓向两侧滑开。
一股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浓郁的魔力波动。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四周布满了精密的仪器和闪烁的屏幕。而在大厅的正中央，矗立着一个高达十米的巨型圆柱体培养槽。
槽内充满了淡绿色的营养液，无数根粗细不一的管子像血管一样插在里面。
而在那些管子的尽头，悬浮着一个……“东西”。
雷鸣仰起头，看着那个所谓的“弑神之剑”，瞳孔剧烈收缩。
那是一个拥有人类轮廓的生物。
但它的每一寸皮肤，都被密密麻麻的符文所覆盖。那些符文不是画上去的，而是直接烙印在血肉里，甚至还在微微蠕动。
它的左臂是一只巨大的机械爪，上面镶嵌着三颗高阶魔核；右臂则是一只狰狞的兽爪，覆盖着黑色的鳞片，那是从一只70级领主级魔兽身上硬生生移植下来的。
而在它的胸口处，原本心脏的位置被挖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正在缓缓旋转的微型反应堆，反应堆的核心，是一颗跳动着的、散发着暗红色光芒的……心脏。
“这是……”雷鸣的声音有些干涩。
“代号：神孽。”鬼手走到操作台前，双手飞快地敲击着键盘，眼中满是痴迷，“集合了机械工程学、亡灵炼金术、魔兽基因改造技术于一体的终极兵器。它的骨骼是超高强度钛合金，神经系统链接了超级计算机，而它的动力源……”
鬼手顿了顿，指着那颗暗红色的心脏：“是一颗活着的、从古战场挖掘出来的……半神级恶魔的心脏。”
雷鸣倒吸了一口凉气。
半神级！
怪不得大联盟一直对那个古战场讳莫如深，原来他们挖出了这种东西！
“但这还不够。”雷鸣虽然震撼，但并没有失去理智，“那个女人的力量……那种‘水’，能瞬间分解物质。就算是半神心脏，如果肉体扛不住，也只是个活靶子。”
“您说得对。”鬼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所以，我们需要最后一步测试。也就是……抗性测试。”
说着，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特制的密封容器。
那是一个完全由绝魔石打造的盒子，上面贴满了黄色的封印符纸。
“这是什么？”雷鸣皱眉。
“这是我们的侦察兵，拼死从战场上收集回来的……一滴‘眼泪’。”
鬼手撕开符纸，轻轻打开了盒子。
嗡——！
实验室里的警报灯瞬间亮起红光。
只见那个盒子里，静静地悬浮着一滴水珠。
一滴透明的、看似毫无杂质的水珠。
但就在盒子打开的一瞬间，周围空气中的游离魔力像是受到了某种恐怖的吸力，疯狂地朝着那滴水珠涌去！
滋滋滋！
靠近盒子的金属桌面上，竟然凭空出现了锈迹！
“这就是……弱水？”雷鸣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感再次袭来。
“是的，弱水。”鬼手眼神狂热，“经过分析，这东西不是普通的水元素，它具有极强的‘吞噬性’和‘同化性’。它就像是某种活着的病毒，能吃掉一切能量和物质来壮大自己。”
“你想干什么？”雷鸣有种不祥的预感。
“以毒攻毒。”鬼手按下了操作台上的一个红色按钮，“如果‘神孽’能融合这滴弱水，甚至哪怕只是扛住它的侵蚀……那么，我们就拥有了对抗望舒的资本。”
“疯子……”雷鸣喃喃自语，“这滴水可能会毁了整个实验室！”
“不疯魔，不成活。”鬼手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注入程序，启动！”
嗤——！
机械臂夹着那个绝魔石盒子，缓缓移动到了培养槽的上方。
盒子倾斜。
那一滴晶莹剔透的“弱水”，无声无息地落入了淡绿色的营养液中。
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滞了。
一秒。
两秒。
三秒。
没有任何反应。
咕嘟。
培养槽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气泡。
紧接着。
咕嘟咕嘟咕嘟——！！！
原本平静的营养液瞬间沸腾了起来！
那一滴小小的弱水，在接触到液体的瞬间，并没有被稀释，反而像是墨汁滴入了清水，瞬间扩散开来！
原本充满生机的淡绿色营养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灰败的死灰色！
“吼——！！！”
沉睡中的“神孽”突然睁开了眼睛，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
它开始疯狂地挣扎，身上的机械臂和兽爪狠狠地砸在强化玻璃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警告！警告！实验体生命体征急剧下降！”
“警告！能量核心过载！”
“警告！检测到未知能量侵蚀！防御符文正在崩解！”
红色的警报灯疯狂闪烁，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地下空间。
“失败了？”雷鸣脸色惨白，死死地盯着屏幕，“它扛不住？！”
只见培养槽内，“神孽”的皮肤开始溃烂。
那滴弱水就像是有意识的寄生虫，顺着它的毛孔钻了进去，在它的血管里横冲直撞。
它那引以为傲的钛合金骨骼开始软化，那颗半神级的心脏更是跳动得如同擂鼓，仿佛随时都会炸开。
“不……不对！”鬼手却死死地盯着数据流，双手颤抖，“没有崩溃！虽然在破坏，但……它在适应！那颗心脏在反击！恶魔之力在和弱水对抗！”
培养槽内，景象变得无比骇人。
“神孽”的身体在不断地溶解，又在恶魔之力的作用下不断地重组。
烂肉掉落，新肉生长。
骨骼粉碎，又重新接驳。
这是一种千刀万剐般的酷刑！
“杀了我……杀了我……”
透过扩音器，可以听到“神孽”那含混不清的哀求声。
雷鸣看着这一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就是他想要的底牌吗？这就是人类为了对抗神明而制造出来的怪物吗？
突然。
所有的挣扎都停止了。
培养槽内的液体已经完全变得澄清——所有的营养物质都被吞噬殆尽。
“神孽”悬浮在水中，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它的皮肤变得惨白如纸，原本狰狞的机械臂和兽爪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条修长、光滑，却透着金属光泽的手臂。
它身上的符文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淡蓝色的、如同水波般的纹路。
“死……死了吗？”雷鸣颤声问道。
鬼手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心电图。
那里，是一条直线。
然而，就在雷鸣准备下令清理尸体的时候。
心电图毫无征兆地跳动了一下。
紧接着。
滴、滴、滴、滴！
心跳声越来越强，越来越快，最后竟然如同战鼓一般轰鸣！
咔嚓。
培养槽那足以抵挡穿甲弹的强化玻璃上，出现了一道裂纹。
雷鸣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只见那个原本应该没有自我意识的生物武器，缓缓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没有任何五官的脸。
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只有一张裂开到耳根的嘴。
但雷鸣却感觉到，有一道视线，正透过那张空白的脸，死死地盯着他。
不，不是盯着他。
是透过他，盯着这个世界。
“鬼手……这……这是什么情况？”雷鸣感觉自己的牙齿在打颤，“控制芯片呢？自毁程序呢？快启动！”
鬼手疯狂地敲击着键盘，满头大汗：“失效了！所有指令都失效了！它的系统被重写了！被那滴水……重写了！”
“什么？！”
就在这时。
那个怪物，动了。
它缓缓地游到了玻璃前，抬起那只惨白的手，轻轻地按在了玻璃上。
坚硬的特种玻璃，在它的掌心下，竟然像冰块一样开始融化。
它并没有急着出来。
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裂开的大嘴缓缓蠕动，发出了声音。
那不是电子合成音，也不是怪物的嘶吼。
而是一个清冷的、带着几分慵懒和戏谑的女声。
那个声音，雷鸣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是……慕晨的声音！
“这就是……你的底牌？”
怪物的嘴里吐出了这几个字，语调和慕晨如出一辙，甚至连那种高高在上的嘲弄感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想用我的力量来对付我？”
“雷鸣，你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