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了。
宋延确信,江妄知道了关于他一直害怕的事情。
司愿……回不来了。
明明几天前,他还在和司愿一起在游乐园里带着小孩子一起玩,他们吃着同一种冰激凌,带着各种各样的道具打卡,司愿对着镜头外的他笑,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生活。
可是仅仅几十个小时后,这些东西全都碎了。
被江妄踩碎了,再也不复返。
宋延说不上自己有多痛苦和害怕,大概是这样的次数太多,担惊受怕的时间太久,如今真的揭穿,反而已经只剩下麻木了,大概也是想到会早有这一天。
从江妄开始怀疑他的时候,从再一次见到林双屿的时候,宋延就已经做好了这一刻的准备。
他后悔。
可后悔的不是做的这些事,而是自己曾经放开了司愿。
在那个雨天,如果他没有走过去。
如果他……没有视而不见,司愿一定还是会很喜欢很喜欢他吧?
江妄没有听见对方的声音,眼中闪过不解。
下一秒,宋延终于开口。
他说:“你为什么一定要抢走我的妹妹呢?她是我的。”
江妄觉得宋延这一刻已经是口不择言的,冷笑了笑,问:“所以,林双屿的事情你真的有参与?”
宋延却好象根本没听见他的话,或者说不是没听见,而是根本不在意。
是的,他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
他已经快三十岁了,他的人生从十几岁开始就缠绕在了司愿身上。
前半生,他始终为了宋家而活,活在馀清芳的控制和管教之下,从来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东西。
后半生,他只围着司愿转。
为了司愿,放弃宋家在海城的基业,为了司愿,放弃了宋家最在乎的名声,为了司愿,在南城待了整整五年。
他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司愿了。
不结婚或者没有任何实打实的名义都没关系,只要能一直陪着对方就好,那也是彼此人生中最亲近的人。
他早就将司愿视为了不可或缺之物。
江妄不可以……也不能,就这样带走他这唯一在乎的人。
“她是我的。”宋延重复,缓缓说:“我会和小舟一起等她回家。”
说完,就挂了电话。
江妄这才想起司行舟的存在。
对,司愿和宋延之间,还有司行舟。
只是还没来得及去多想,屋里的医生就出来了。
简单的给江妄说了一下情况,医生就离开了。秘书也很有眼色的一起走了,整间别墅就只剩下司愿和江妄两个人。
现在冷静了一些,江妄站在客厅看着那道半掩的门。
明明她就在不远的地方。
江妄不知道自己怎么每次到关键时刻就拧巴起来,明明从前横冲直撞,入室抢劫一般的去到她的面前,什么都不顾及。
然而现在,却这么尤豫踌躇,到底在怕什么?
见不到的时候疯狂想要见到,见到的时候反而冷静克制下来。
而一起冷静下来的,还有司愿。
客厅里很静,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不停地响。
房门忽然被推开,司愿走了出来,脸色还有些苍白,却已经比刚才正常许多。
“我好多了。”
司愿迎上他的视线,顿了顿,说:“我的手机,能还给我吗?”
江妄一顿,拿出手机递了过去。
司愿接过,指尖碰到他的掌心,一触即分。
她解锁手机,熟练地拨通了姜文有的号码,电话很快接通。
“文有,你方便来接我一下吗?地址我等下发给你。”
挂了电话,她抬眼看向江妄,准备说声谢谢。
江妄却先开了口,眉头拧着,语气里带着几分困惑:“你要走?”
仅仅是刚刚恢复就要离开了?
司愿平静地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我还有孩子,他不能离开我太久。”
“孩子”两个字瞬间刺疼了江妄的心。
他立刻想到了宋延刚才在电话里最后那句话,一股无名火陡然窜了上来。
江妄忍无可忍,往前走了两步,声音沉了下来:“你就这么在乎他?”
司愿愣了一下,象是没反应过来,眼神里带着错愕。
她以为他问的是司行舟,稍一沉吟,便理所应当地回答:“当然。”
江妄额角突突直跳,胸腔里的火气越烧越旺。
他就这么看着她坦然的样子,只觉得恨铁不成钢,语气也重了几分:“你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还往他身边凑?”
司愿脸上的坦然瞬间褪去,整个人一怔,眼底的错愕更浓。
江妄没察觉司愿浑身的僵硬,继续说:“司愿,我真的想不明白……你我也不是十八岁的孩子了,你的脑子呢?你以为次次都有我去给你善后吗?不是这样的司愿,不是十年前了!”
这次,司愿听明白了。
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然后她忽然轻轻笑了笑,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只是很短促。
短促的还没让江妄领会到什么就没有了。
司愿抬眼看向江妄,眼神平静得象一潭深水:“是,对不起啊江总,这一次又麻烦你了。”
她顿了顿,又说:“只要你高兴,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只要我能给的。”
江妄猛地顿在原地,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象是没听懂她的话。
司愿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回避,重复道:“你帮了我,我的确不该就这么一走了之。你需要什么补偿,都可以。”
她的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带着点坦然自若的疏离。
好象刚在那个和他陷在亲密沼泽的人不是她。
江妄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
他盯着她,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丝被刺痛后的难堪。
他抬手,捏着滚烫的眼角,来回踱步,象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几秒钟后,他猛地停下动作,再也忍不住,手臂一扬,狠狠扫向桌面。
“砰”的一声闷响,桌上的青瓷花瓶被扫落在地。
碎片四溅,里面的水混着残枝泼了一地。
他手背上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瞬间裂开,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淌。
司愿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后退了半步,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他能不能不要一冲动就破坏什么?
不是打架,就是砸东西,从来都是这样幼稚和暴力!
可江妄早就被气蒙了。
他看着地上的狼借,又看向脸色发白的司愿,声音嘶哑得象是被砂纸磨过:“我不需要任何赔偿。”
他的目光死死锁着她,带着一种讽刺的执拗:“你不是想走吗?走啊。”
后面的每一个字都象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的痛苦,笑了笑:“从今往后,我再往你跟前凑一次,我就是犯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