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大半夜。
等凌寒餍足睡沉,丁浅才轻轻挪开他横在腰间的手臂。
捞起地上凌乱的睡袍随意裹上,指尖勾起茶几上的烟盒和烟灰缸,赤脚踩着地板,悄无声息地出了卧室。
再次来到楼梯口,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阶上坐下。
咬了一根烟点燃,深吸一口后,她抬起眼,视线再一次落在悬挂着的肖像上,在昏黄的壁灯映照下,一张张面容依然肃穆。
丁浅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忽然嗤笑出声,带着点自嘲的凉意:
“真有意思。”
“按道理,我跟你们,该是互相看不顺眼才对。”
“没想到现在,我他妈居然得在这儿,看着你们这几张老脸,才能找到片刻……安宁。”
她的目光扫过墙壁,在那片特意留出的空白处停顿了一下。
她对着那片空白,也对着满墙的肖像,轻声开口,没有半分敬意:
“如果,你们真有传说中那么神通广大,那么就保佑你们的子孙,凌寒。”
“让他这辈子,平安,顺遂,无灾无难。”
她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
烟雾后的眼眸,倏地凌厉:
“要是做不到,我不介意一把火,把这儿——连你们,一起烧个干净。”
“反正,占着地方,也没什么用。”
此刻她眉眼间笼罩的,是化不开的、与这华丽老宅格格不入的野性与戾气。
“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跟谁嘀嘀咕咕呢?”
凌寒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不高,却瞬间击碎了满室的孤寂与疯狂。
丁浅回头,看着他拎着她的毛绒拖鞋,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在冰冷的台阶上坐下。
温热的手掌握住她冰凉的脚踝,替她将拖鞋套上。
“又不穿鞋。”
她重新看向墙壁,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散漫:
“没跟谁,跟你家列祖列宗,聊聊天。”
凌寒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那排肖像,眉梢微挑,下一秒,口无遮拦的话就蹦了出来:
“怎么,真看上我大爷了?”
毕竟他惹毛她的时候,她最常撂下的狠话就是:
“凌寒,我艹你大爷!”
意料之外的粗鄙,却奇异地驱散了她周身最后那点孤绝的戾气。
丁浅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侧过头,眼波在昏暗光线下流转:
“要不,你给我介绍介绍?”
凌寒哼笑一声,长臂一伸,随手就近指向她斜前方一幅画像。
画中男子面容古板严肃,穿着挺括的中山装,一副老派学究模样。
“喏,就那个,我大爷。”
丁浅眯着眼,仔细打量了片刻,然后转过头,上上下下扫视凌寒近在咫尺的俊脸,最终诚实地评价:
“还是你帅。”
凌寒:
“自然。”
他忽然伸手,指尖捏了捏她柔软的耳垂,力道不重,却带着某种暧昧的暗示。
他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拂过她颈侧,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性感沙哑,和一丝恶劣的笑意:
“所以,以后别总把‘艹我大爷’挂嘴边了。”
“艹、我。”
丁浅转头看着他。
看着他眼里毫不掩饰的欲望、纵容,以及那份将她所有尖锐、所有阴暗、所有不敬都全盘接纳的深沉爱意。
几秒后,她忽地弯起唇角,那笑容漂亮得惊人,也危险得惊人。
“行。”
她伸出手,攥住了他睡袍的衣领,猛地用力向下一拽!
凌寒猝不及防,被她拽得俯身靠近。
下一秒,带着淡淡烟草味和独属于她清冽气息的吻,狠狠地堵住了他所有未出口的话语。
冰凉的台阶,庄严的肖像,森严的老宅,仿佛都在这一刻褪色、远去。
只剩下彼此交缠的呼吸,和两颗同样疯狂、同样不顾一切、只为对方跳动的滚烫心脏。
凌寒一把将人从冰冷的台阶上捞起,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下一秒,比刚才更凶、更急、也更深的吻,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直到两人气息都乱得不成样子,他才喘息着退开一点:
“大半夜不睡觉,跑这儿来,干嘛?”
丁浅靠在他温热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刚才那些翻涌的疯狂和戾气,奇异地被一点点熨平。
“陪你。”她声音很轻,带着事后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凌寒不解:
“陪我?在这里?”
她抬起手,纤细的指尖指向墙壁上那片刺目的空白。
“陪陪以后的你。”
陪陪以后,可能会孤零零挂在那片空白对面,继续“看”着这冰冷宅院的你。
凌寒顺着她的指尖看去,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收紧环在她腰侧的手臂,咬牙说:
“丁浅,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眼看向自己:
“以后的‘我’,自然有以后的‘你’陪着。”
“现在的你,只需要,也只能陪着现在的我。”
“明白?”
丁浅怔住了,看着他眼中近乎狂妄的笃定,心脏像是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酸涩与滚烫同时炸开。
她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凌寒已经站起身,手臂稳稳托着她,转身就朝卧室方向大步走去。
“你……”丁浅下意识攀住他的肩膀。
凌寒低头睨她一眼:
“要挂,那也是我们俩,肩并肩,一起挂上去。”
“听清楚没有?”
丁浅的心,被他这句话彻底搅得天翻地覆。
那些关于孤独、关于离别、关于身后事的冰冷设想,在他蛮横又不讲理的宣言里,碎成了齑粉。
她忽然笑了,把脸埋进他颈窝,嗅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闷闷地说:
“凌寒,你就不怕你凌家列祖列宗的棺材板,集体压不住?”
头顶传来一声沉沉的低笑,随即是他全然无谓的回答:
“压不住才好。”
“正好让他们都睁大眼睛看清楚——”
“这个离经叛道的不孝子孙,是怎么把你这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牢牢刻进族谱第一页的。”
丁浅:“……”
她在他怀里沉默了三秒,然后诚恳地抬起头:
“凌寒,我觉得你的脑子可能被门挤过。”
“而且,不止一次。”
凌寒抱着她,稳稳走进卧室,用脚踢开门,将她轻轻放在还残留着彼此体温和气息的大床上。
随即高大挺拔的身躯笼罩下来,双臂撑在她身侧。
他低下头,温热的唇擦过她的额头、鼻尖,最后停在她微微开启的唇瓣上方,呼吸相闻。
“浅浅,别说这辈子。”
“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你都得在我身边。”
“想逃?”
他低笑,吻终于落下,带着席卷一切的温柔和强势。
“窗户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