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谋一世者,不足以谋一时。
太平兄,应该快到了吧!”
紫金山的傍晚,总带着股说不尽的厚重,
余晖漫过应天城的城墙,顺着山势往下淌,将后山的草木都镀上了层暖红。
混着远处秦淮河水隐约的流淌声,倒比应天城里的喧嚣清净了太多,
只是这份清净里,藏着几分沉甸甸的心思,
连风都带着些紧绷的意味。
一道消瘦的身影,顺着后山的石阶缓步而上,
身上穿着件素色的布袍,边角带着些磨损,却洗得干净平整。
他眉眼间带着几分赶路的疲惫,却难掩眼底的锐利,
一路走来,目光时不时扫过周遭的草木,
虽知后山早已被心腹护卫暗中守着,却依旧保持着几分警惕
关乎着应天政权的生死存亡,关乎着无数人的身家性命。
往南望去,隐约能瞧见天际线处的轮廓,那便是天完政权的地界,
徐寿辉的都城汉阳,还有陈友谅盘踞的黄州,都在那个方向。
这两个名字,如今是朱元璋心头最沉的石头,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应天无数军民的心思,
稍有风吹草动,便可能引发一场血雨腥风的厮杀。
一道穿着青色长衫,身形挺拔,手里握着把折扇,
扇面合着,指尖轻轻扶着扇骨,正是青田居士刘伯温。
周身的气质温润却沉稳,自带几分算无遗策的从容,
哪怕站在晚风里,也依旧气定神闲,仿佛世间万物,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刘伯温身旁,站着个身形干练的汉子,
一身短打,腰间挎着把短刀,面容黝黑,眼神锐利如鹰,
正是朱元璋麾下锦衣卫组织的负责人二虎。
他见马昕上来,快步迎了两步,拱手行礼,声音低沉:“马先生,您可算来了,刘先生已在此等候许久。”
马昕点点头,抬手示意二虎不必多礼,
快步走到刘伯温面前,拱手笑道:“伯温先生,劳你久等了,今日琐事缠身,耽搁了些时辰。”
刘伯温转过身,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抬手虚扶了一下:“马兄客气了,些许等候不算什么,
倒是你一路赶来,辛苦了。”
两人并肩走到平台边缘,望着南边的方向,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们身上,把身影拉得很长,透着股同谋共事的默契。
二虎识趣地往后退了几步,站在平台角落,
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守住了两人谈话的清净,
也防着有外人靠近——今日这场会面,事关重大,半点消息都不能泄露出去。
晚风拂过,刘伯温轻轻打开折扇,扇了两下,语气平缓地开口:
“还记得当年我刚加入主公麾下时,咱们俩在应天城里的那间小酒馆,彻夜长谈,
如今想来,已是三年有余了。”
提到当年的事,马昕脸上露出几分怀念,眼神也柔和了些:“怎么能不记得?
东南一带,徐寿辉的天完政权势力最强,麾下兵马数十万,
对咱们应天虎视眈眈,是最大的威胁。
咱们俩思来想去,唯有先分解天完政权的内部势力,
让他们自相残杀,咱们才能趁机壮大,
不然以咱们当时的实力,硬碰硬根本不是对手。”
刘伯温点点头,眼神沉了沉,语气里多了几分凝重:“是啊,当年那计划,凶险万分,
卧底在天完政权的朱升先生,也会性命难保,
所以整个计划,只有主公、你我,还有朱升先生四人知晓,
连麾下的核心将领都未曾透露半分,就是怕走漏风声,功亏一篑。”
马昕深吸一口气,望向南边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这三年来,朱升先生在天完政权里步步为营,着实不易。
却性子懦弱,优柔寡断,没什么主见,
麾下的将领大多不服他,尤其是陈友谅,野心勃勃,心机深沉,手握重兵,
只是之前一直碍于天完政权的整体利益,没彻底撕破脸罢了。”
“朱升先生传来的消息,如今陈友谅的势力越来越大了吧?”
刘伯温问道,指尖依旧抚摸着扇骨,眼神锐利,仿佛能穿透千里之外的云层,
看清天完政权内部的局势。
马昕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递给刘伯温:“这是朱升先生三天前传来的密报,你看看。
如今陈友谅已经拿下了黄州、武昌、汉阳周边的十几个城池,
麾下兵马已经扩充到了二十多万,战船数千艘,
势力远超天完政权的其他将领,就连徐寿辉的都城汉阳,都在陈友谅的势力范围笼罩之下,
徐寿辉如今就是个傀儡皇帝,政令根本出不了都城。”
刘伯温接过密信,打开仔细看了起来,
眼神随着字迹缓缓移动,时不时微微点头,
片刻后,他合上密信,递给马昕,语气笃定地说道:“陈友谅的野心,比咱们预想的还要大,
他如今手握重兵,掌控水路,早已不满足于做个权臣,
想必很快就会对徐寿辉动手,天完政权的内乱,怕是快要来了。”
马昕把密信收好,揣回怀里,眉头微微皱起:“徐寿辉也不是完全没察觉,
他最近一直在暗中联络麾下的旧部,想收拢兵权,制衡陈友谅,
只是他性子太软,做事犹豫不决,麾下的旧部大多要么被陈友谅收买,
要么畏惧陈友谅的势力,根本不敢真心帮他,几次联络都没什么成效,
反而让陈友谅多了几分警惕,两人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这正是咱们想要的结果。”
刘伯温的眼神亮了亮,折扇轻轻敲了敲掌心,
“徐寿辉懦弱无能,却占着皇帝的位置,陈友谅野心勃勃,却受制于名分,
咱们只需在暗中推波助澜,让他们的矛盾彻底激化,让他们自相残杀,消耗天完政权的实力,
咱们就能趁机拿下江西、安徽的一些城池,扩大咱们的地盘,壮大咱们的兵马,
等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咱们再出手,
一举拿下天完政权的地盘,彻底解决这个最大的威胁。”
马昕点点头,深表赞同:“朱升先生在密信里说,
他已经暗中帮陈友谅制造了几次机会,
让陈友谅抓住了徐寿辉旧部的一些小把柄,处置了几个徐寿辉的心腹,
既壮大了陈友谅的势力,又加深了徐寿辉对陈友谅的猜忌,
陈友谅已经在暗中调兵遣将,看样子,不出一个月,他就会对徐寿辉动手,
要么逼宫篡位,要么直接取而代之。”
“陈友谅此人,心狠手辣,做事决绝,
徐寿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到时候,天完政权的皇帝,怕是要换成陈友谅了。”
刘伯温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也带着几分了然,
他早已看透了陈友谅的性子,这样的人,能成大事,却也注定不得人心,
麾下的将领虽畏惧他,却未必真心服他,这也是他们后续可以利用的地方。
马昕叹了口气:“陈友谅比徐寿辉难对付多了,
可陈友谅不仅野心大,还颇有谋略,麾下的兵马也精锐,战船更是厉害,
一旦他掌控了天完政权的全部势力,对咱们应天的威胁,只会更大,
到时候,咱们要面对的,就是一个更难对付的对手。”
“话虽如此,可乱世之中,越是厉害的对手,越能逼着咱们成长。”
“陈友谅虽厉害,却也有致命的弱点,他猜忌心重,不信任麾下的将领,
只要咱们抓住他的这些弱点,制定合适的策略,未必不能战胜他。
更何况,如今他刚拿下天完政权,内部必然不稳,
徐寿辉的旧部不会甘心臣服于他,肯定会有叛乱,
咱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些叛乱,消耗他的实力,同时趁机壮大自己。”
马昕看着刘伯温从容的模样,心里的不安渐渐消散了些,
这次计划,刘伯温主导,他向来算无遗策,
有他在,应天政权总能在乱世之中找到生机,一步步壮大:“伯温先生说得是,是我太过忧虑了。
如今咱们应天的势力也壮大了不少,麾下兵马有十几万,
地盘也涵盖了江南的大部分地区,粮草充足,民心稳定,
就算陈友谅掌控了天完政权,咱们也有一战之力。”
“没错,这些年主公励精图治,轻徭薄赋,重视农桑,
又招揽了不少贤才,麾下将领勇猛,士兵精锐,民心所向,这就是咱们最大的资本。”
刘伯温的语气里满是对朱元璋的认可,
比徐寿辉、陈友谅之流,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只要咱们稳扎稳打,先解决天完政权的威胁,再逐步统一东南,
最后北伐中原,恢复汉室江山,指日可待。”
夕阳渐渐落下,天际的熔金慢慢褪去,换上了淡淡的暮色,
远处的山峦渐渐变得模糊,只有偶尔传来的鸟鸣,打破了山间的寂静。
二虎依旧站在角落,眼神警惕地守着四周,不敢有丝毫懈怠。
马昕沉默了片刻,又开口问道:“伯温先生,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要不要让朱升先生再暗中推一把,让陈友谅早点动手?”
刘伯温摇摇头,语气沉稳地说道:“不必急于一时,
如今局势已经朝着咱们预想的方向发展,
让朱升先生继续留在天完政权,收集陈友谅的动向,
同时,咱们在应天做好准备,整顿兵马,囤积粮草,修缮城池,做好应对战乱的准备。
一旦陈友谅动手,咱们就趁机拿下江西的洪都、吉安等地,
拿下这些地方,既能切断陈友谅的粮草供应,又能扩大咱们的地盘,一举两得。”
“好,我明白了,回去之后,我就安排下去,整顿兵马,囤积粮草,
同时密切关注天完政权的动向,一旦有消息,立刻向主公和先生汇报。”
马昕点点头,语气坚定地说道,,接下来的日子,注定不会平静,
他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在这场乱世之中,站稳脚跟,一步步实现统一东南的目标。
刘伯温看着马昕坚定的模样,脸上露出几分欣慰的笑意:“马兄办事,我向来放心。
当年咱们定下计划的时候,谁也没想到,
三年时间,局势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这其中,离不开主公的信任,离不开朱升先生的付出,
也离不开你我二人的同心协力。
只要咱们继续保持这份默契,齐心协力,就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
没有战胜不了的对手。”
马昕也笑了,心里满是感慨:“是啊,当年的应天,还只是个小小的城池,
如今已经发展成了东南一带的重要势力,这都是咱们一步步拼出来的。
但只要咱们心中有目标,有信念,就一定能走下去,一定能辅佐主公,成就一番大业,
让天下百姓,早日摆脱战乱之苦,过上安稳的日子。”
天际的星星渐渐冒了出来,点缀在深蓝色的天幕上,格外明亮。
两人站在平台上,望着天完政权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