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苏陌这样一问,中年猎户竞松了口气一般,语气不善的哼声道:“俺是去城中买了四钱马钱子,治病疗伤所用,难道两位大人这都要管?”
苏陌不禁略微有些意外。
想不到他如此干脆便承认下来。
他半眯眼睛盯着猎户:“尔可知马钱子有剧毒?买那马钱子又作何用?”
猎户虽看着满肚子愤气,但也知道不可跟苏陌这样的权贵斗,只得忍着怒意说道:“俺知道,马钱子服用过量,会吃死人的!”
旁边的病容女子急声道:“郎君不可对大人无礼!!”
听女子如此说,猎户深吸两口气,脸上的愤恨之色倒是散去不少。
苏陌扭头看了看那女子,随后沉声问道:“既然尔知晓马钱子蕴含剧毒,买如此多马钱子作甚?”猎户脸色又是一变,却没回苏陌的话。
反倒是女子连忙解释说道:“郎君买那马钱子,是为奴家治伤拔毒所用。”
她迟疑了下,最后还是掀起了衣袖、裙摆,露出手脚。
手脚之上,竞满是狰狞鞭痕,其上虽敷了药膏,但还是能看到好些处腐烂化脓,惨不忍睹。先前闻到的腥臭味,怕便因这腐烂伤痕而来。
南宫射月鼻子微微一动,跟着在苏陌耳边低声说道:“药膏之中确实有马钱子。”
女子脸色黯然,又凄声说道:“奴家本是青楼女子,却遭恩客虐打…”
听完女子解释,苏陌脸上不由得浮现狐疑之色。
故事听起来无比的合理,找不到任何破绽。
青楼女子遇到变态权贵嫖客,被虐打濒死,青楼的人将其丢弃城外偏僻处自生自灭。
猎户与女子本是青梅竹马,打猎归来,恰好见到濒死女子,便将女子救了回来,却无钱请大夫医治。他略微懂得医理,便买了马钱子,自配药膏,给女子治疔筋骨之伤。
之所以对苏陌表现怨恨,自然是青梅被变态权贵差点活活打死的缘故。
南宫射月也检查了剩下的马钱子。
分量确实和猎户买的四钱马钱子对的上。
她忍不住狐疑的将目光投向苏陌。
以她丰富的办案经验,也完全找不到破绽。
猎户和这女子,看着与柔娘投毒案完全没有关联,苏陌为何找到这里来?
南宫射月刚想说话。
却听得苏陌冷不丁的问了句:“你为何只买了四钱馀马钱子?”
猎户深吸口气:“俺的钱只够买这些马钱子。”
苏陌点点头:“原来如此,某还以为你是故意留下一钱马钱子,好让那柔娘毒人所用!”
猎户略微一慌,脱口而出:“俺没有!”
这话一出,南宫射月眼睛陡然一亮!
苏陌则是脸色陡然一沉,冷冷说道:“某可没说你有!尔是不打自招啊!”
他回头看向南宫射月,阴恻恻的道:“大人!”
“此二人定是那柔娘同伙,需拿回锦衣卫大狱,严刑拷问。”
南宫射月很配合的冷笑起来:“这个自然!”
“三木之下,诏狱之中,任铁打的汉子亦支持不住,不信他等不招!”
听到这话,猎户和病容女子顿时脸色惊恐,身体不自禁的颤斗起来!
他们自然知道锦衣卫的大狱是何等可怕!
传说中的北镇抚司诏狱,更是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
病容女子顿时挣扎着跪倒在地。
猎户惊恐,尤豫了下,也随之跪下。
女子一边磕头一边求饶:“奴家与郎君真是冤枉的,两位大人明鉴!”
“奴家虽与柔娘相识,却真不知她要拿马钱子害人!”
苏陌冷笑:“若不知晓,岂会恰好留下一钱马钱子给她投毒!”
“药铺伙计已经招供,说他买马钱子之前,可问了药铺马钱子的存量!”
女子声音顿时一滞。
中年猎户更是惊恐,最后一咬牙,终于哀求的说道:“回大人,俺是留了一钱马钱子与她!”“但俺与她投毒杀人无关。”
苏陌脸色一沉:“有无关联,不是你说了算,是本侯说了算!”
“尔还不快快如实招来!”
“本侯说不定还会发发善心,恕尔等无罪!”
猎户急忙问道:“大人没骗小人?”
苏陌哼了一声:“本侯看你也是个聪明人,应知本侯便是骗你,尔又能怎样?”
猎户心中无比悲愤!
太欺负人了!
“回大人,柔娘确实跟俺说过,要拿马钱子害人!”
苏陌阴恻恻道:“所以,你告诉他,一钱马钱子足矣?”
猎户顿时一惊,急忙道:“小的向来本分,岂敢教唆她害人”
“这是她听别人说的!”
南宫射月突然厉声喝问:“听谁人所说?”
猎户下意识的扭头看了看病容女子,随后哀声道:“这小人真的不知道。”
“那柔娘与草儿,以前在那青楼中,关系甚好,她有些后事想草儿替她料理一二,方跟草儿说的话。”
“她说无意中听得有人说马钱子剧毒,又听得害了她姊的卢鼎一家,那天会去那白玉京吃食”南宫射月喝问:“那柔娘可说了,此事从谁人口中听来?”
猎户急忙说道:“小的是真不知,亦不敢隐瞒大人,她没跟小的说!”
他身体剧烈颤斗起来,脸色惊恐异常苍白:“小人只一时心软,便只买走了四钱馀马钱子。”“但小人真与她毒杀卢鼎无关,草儿也是完全不知情。”
“万望大人可怜可怜小人,饶了小人吧!”
苏陌和南宫射月对望一眼!
很显然,那正好让柔娘无意中听到这话的“家伙”,便是真正的元凶!
苏陌略微沉吟,随后冷声道:“你敢说此案与你无关?”
“柔娘岂知马钱子毒人分量?又怎知一钱分量便足够毒杀卢鼎一家十三口?”
猎户颤斗得更厉害了,脸上一片死寂之色,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病容女子脸色忽然变得坚毅起来:“回大人,这是奴家告诉柔娘的!”
“柔娘曾问奴家,需多少分量,才能叫卢鼎一家人死去,又不会死在白玉京中,奴家言一钱便可。”苏陌微微一愣。
这个问题他研究了很久,却怎么也想不通,想不到居然从女子口中听到了。
“柔娘为何不想卢鼎死在白玉京中?”
病容女子艰难的吸了两口气,随后道:“柔娘说那白玉京的东家是好人,不想连累了东家。”苏陌
就在此时,苏陌耳边突然传来如细线般尖锐声音。
显然是南宫射月以密音入耳的手段,与自己说话。
“暗中唆摆柔娘者,定是此案真凶,郎君可有法寻到此人行踪?”
“可需将此二人带回司中,进一步审讯?”
尽管没从猎户口中问出更有价值的东西,但苏陌这手段真叫南宫射月服气了。
到现在她都想不明白,苏陌是如何找到这猎户和女子的!
但既然苏陌能找到他们,怕也能找到唆摆柔娘投毒之人。
苏陌顿时无语。
自己又不是神仙,哪晓得暗中唆摆之人的身份!
对方如此神通广大,知柔娘与卢鼎恩怨,便借力打力,暗中引导柔娘下毒,从而嫁祸白玉京。这般手段,这般的谨慎,岂会留下多少线索给人追寻!
估计他唯一算不到的是,柔娘会找到这女子。
偏偏猎户深知马钱子毒性,专门留了一钱给柔娘,最后才使得卢鼎没当场死在白玉京而已。苏陌刚想说话,把这两人带回司中,看能不能问出其他线索。
结果就在此时。
黄色箭头出现了!
苏陌
这是玩游戏?
自己在进行游戏任务?
每发现一个线索,或者达成任务阶段性目标,下一个提示就会出现?
不过,既然下一阶段任务提示出现。
这两个“npc”应该已经没多少价值可言。
此两人也算有情有义,苏陌也不是天生坏种,饶他们一回得了。
他肃容朝南宫射月点点头:“我来试试!大人跟我来!”
南宫射月重重点头:“好!”
心中确是暗想,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苏陌有秘法可查行踪!!
苏陌走到竹门,又停了下来,掏出一个小瓷瓶丢给猎户,淡淡说道:“恶邪入体,单靠草药怕活不了多久。”
“将腐肉去除,以瓶中之药清洗伤口,或许还能救她一命!”
猎户顿时愕然。
愣了片刻之后,连忙追出去,却见苏陌已经骑马呼啸离去!
南宫射月骑马追上苏陌,突然柳眉微皱的说道:“郎君还是心善了。”
“当心以后有人,以郎君之善心来加害郎君。”
在她看来,凤鸣卫、锦衣卫,就不该有善心这个词!
不够心狠手辣是做不了朝廷鹰犬的。
苏陌笑了笑:“随手而已,酒精也不是什么矜贵之物。”
南宫射月沉默了下,不再多言。
苏陌自是依照箭头指引。
这次总算没让他意外,箭头一直引着他回京,然后更直指内城。
苏陌心中冷笑!
内城,住的可都是真正有身份地位的人!
陷害白玉京的,不是权贵官员,怕便是门阀士族之人了。
看来又要被人喊一回苏屠夫!
鲸鱼骨架在苏氏百货外,引起了无比震动,整个清河坊都听说了此事。
但这仅仅只是开头而已!
传说中的鲲鹏骸骨现身神京,可想而知,对修仙世界的人来说,是何等一个震撼的消息!
鲲鹏出现了。
传说中的仙人是不是也一样的存在?
白玉京前,石碑之上所写,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是不是也是真的?仙人住在白玉京内?想掩盖一个爆炸性新闻,更好的办法,便是再搞个更具爆炸性的新闻出来。
卢鼎一家十三口被毒杀,确实很让人震惊,也很容易传扬出去。
但在传说中的鲲鹏面前,投毒案就不值一提了。
这世界,大户被山匪强盗灭门,大官被朝廷抄家,时常可见。
投毒案无非是其中之一而已!
很显然,百姓更关注鲲鹏!
霎时间,几乎已经没人谈论卢鼎一案,两人见面第一句便是问“你晓得鲲鹏骨不”!
阁老、尚书、九卿重臣,皆强烈要求女帝把祥瑞收归国有,明日上献太庙!
如此祥瑞,普天之下,除天子外,谁有德居之?
不夸张的说,若敢不献与朝廷,造反之罪都套得上去的。
女帝一时之间找不到苏陌,不过也同意朝臣的看法。
鲲鹏骨政治意义巨大,自然需落入皇家手中,苏郎也不适宜把持。
至于以后捕猎到更多鲸鱼,那是以后的事情。
鲸油售卖之事由柳思云负责,柳思云如今便在苏氏百货铺子。
女帝当下便叫安五把柳思云召了过来,毫不客气的下命将鲸骨收为国有!
同时传信金吾卫,负责运送鲸骨。
柳思云虽然不舍,但也无法。
人家不单是大武至高无上的皇帝,更是苏家后宅真正的隐藏“boss”,是比林墨音这大妇更为可怕的存在。
柳思云讨好冷兮兮还来不及,岂敢拒绝!
金吾卫出动,转运鲲鹏骨回皇宫,自然又引来了一波更强大的震撼!
一路上,不知多少大族权贵之人,远远的跟着鲸骨,直到皇宫之外才停下脚步!
同时也对苏氏百货无比的羡慕嫉妒。
如此祥瑞献与圣人,以后还不飞黄腾达?
各富商权贵大族,纷纷打探鲲鹏骨的来历!
苏氏百货能捕获鲲鹏,自己为何不可?
若自己也能自东海中,捕一头上来,还是活的,那不是发达了?
还有,没听苏氏百货的人说,鲲鹏肚子里满满的都是油?
那可是真的用银子铸成的巨兽!
只要利益足够大,甭管它是鲲鹏还是鲸鱼,大武权贵们,就不可能放过它!
女帝这边的举动,吸引了全京城权贵、百姓的注意力。
与此同时,内城某个大宅之中。
几个一看便知身份地位极高之人,表情皆是异常的难看!
“这究竟是怎一回事?姓苏那厮,哪来数十万斤的油脂!”
其中一锦袍阴鸷中年,面色不虞的看向面如冠玉,气质儒雅的男子。
韩玉苦笑一声:“诸位又不是不知,姓苏的手段犀利,岂是好对付的。”
“本以为,京中及附近州县油脂,都叫吾等尽数收入囊中,他定无还手之力,谁料竞运来如此多的鲸油‖”
阴鸷中年眼中阴狠之色闪过:“诸位可知,那鲸鱼到底什么来头?”
“难不成真是传说中的鲲鹏?”
另外一个身着华服,异常肥胖的老者,眉头紧皱的沉声说道:“现在不是追究此物来头的时候!”他长长吐了口气:“陛下突然下令禁止肥皂买卖,定与鲸油进京脱不了干系!”
“吾等囤积的数十万块肥皂,还有这数万石油脂,需如何处理?”
说着,老者咬牙切齿起来,恶狠狠的道:“吾等已经花去数十万两银子,单购入油脂的成本,便高达四十钱,本以如今油价,便不可造那肥皂,也可大挣十万两以上!”
“姓苏那厮,竟三十钱售油,有钱也不挣,简直疯了,着实可恨!”
老者深吸一口冷气,下了定论:“此獠不除,必成吾等大患!”
他话音刚落,一把揶揄声音陡然响起:“想不到诸位如此看重本侯,本侯是不是应该深感荣幸?”此话一出,堂中众人,顿时脸色骤变,不约而同的猛然站了起来,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如此密议,堂中自布有隔音法阵。
对方竟能听到堂内之议?
听这语气,来的更是姓苏那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