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玉之城上空,那点灰白色的光点缓缓飘落。
看似慢,实则快到了极致。它穿过空间,掠过时间,无视一切防御,就这么轻轻巧巧地……点在了巨型玉傀的胸口。
点在玉真子那张扭曲的脸上。
“不——!!!”
玉真子发出最后的嘶吼,但声音戛然而止。
光点触及的瞬间,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毁天灭地的冲击。
只有……静。
绝对的静。
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空间在这一刻冻结。
巨型玉傀的三千丈身躯,从胸口开始,无声无息地……玉化。
不是普通的玉化,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从存在本质上的“转化”——构成玉傀的十万玉雕傀儡、万古城池的黑玉、乃至玉真子融入其中的死魂玉种,都在这一刻褪去了所有杂质,褪去了所有死气,褪去了所有怨念。
它们回归了最纯粹、最原始的状态——玉。
温润的、平和的、蕴含着天地灵气的……真正的玉。
三息之后。
巨型玉傀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三千丈高的玉山。
玉山通体晶莹剔透,内部隐约可见无数玉脉在流淌,散发出温和的玉光。山顶平坦如台,台上静静躺着一块巴掌大小、通体漆黑的玉石——那是死魂玉种的核心,此刻已被净化,变成了一块纯净的“魂玉”。
玉真子……彻底消失了。
连一丝残魂都没有留下。
他追求永恒,最终却连存在本身都化为乌有。
寂静持续了整整十息。
“赢了……我们赢了!”铁山第一个咆哮起来,这个蛮族壮汉泪流满面。
“平天王万岁——!”金龙卫齐声高呼。
“共生之道永存——!”玉灵族战士振臂呐喊。
天空中,万人大军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三个月来的压抑、担忧、恐惧,在这一刻全部释放!
唯有林枫,依旧悬浮在半空,神色平静。
他缓缓降落在玉山顶上,俯身捡起那块魂玉。
入手温润,再无半点死气。
“哥!”薇儿飞到他身边,眼中含泪,“你……你真的突破了?”
“嗯。”林枫点头,“玉帝之境。”
他感受着体内浩瀚如星海的玉力,却没有半分欣喜,反而有种……明悟后的平静。
“原来,这就是玉帝。”他轻声道,“不是力量的极致,而是……理解的圆满。”
薇儿似懂非懂。
林枫也没有多解释,而是转身看向空中众人。
“诸位,危机已解。”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众人一愣。
“平天王,您的意思是……”天玉帝问。
林枫指向脚下的玉山:“这座山,是由十万玉傀、万古城池、死魂玉种净化而成。它蕴含着磅礴的玉力,但也蕴含着……十万冤魂的执念。”
“若处理不当,执念复苏,玉山将再次化为灾厄。”
“那该如何处理?”苏婉清问。
林枫沉吟片刻,忽然看向一直留在空中的小玉:
“小玉,你过来。”
男孩飘落在他身边。
“叔叔?”
“你能听懂玉石的语言,对吗?”
“嗯。”
“那你能……和这座玉山‘对话’吗?”
小玉愣住了。
他看向脚下的玉山,那三千丈高的晶莹玉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能感觉到,山中流淌着无数细微的“声音”——那是十万玉傀净化后残留的意念,虽已无意识,却依旧有着某种……未了的牵挂。
“我……试试。”
小玉闭上眼睛,将小手按在玉山上。
玉人血脉在这一刻全面激活!
他额头玉纹光芒大放,整个人仿佛与玉山融为一体。
片刻后,男孩睁开眼,眼中泪光闪烁:
“他们……在哭。”
“哭什么?”
“哭自己……回不了家了。”小玉声音发颤,“他们是万年前无玉之城的居民,被混沌死气玉化,困在这里万年。现在虽然净化了,但他们的记忆里……还保留着对家的渴望。”
全场寂静。
那些欢呼的将士们,都沉默了。
万年前的悲剧,十万无辜者的冤魂……这不是一场简单的胜利就能抹平的。
“所以,我们要帮他们‘回家’。”林枫轻声道。
“如何帮?”天听婆婆忽然开口,“他们已经玉化万年,肉身早已不存,神魂也已消散,只剩一点执念残存。难道还能……复生不成?”
“不能复生。”林枫摇头,“但可以……安息。”
“陛下,我想借传国玉玺一用。”
天玉帝毫不犹豫,将玉玺抛出。
“墨衡前辈,请您以量天尺丈量此地,定下‘九宫方位’。”
墨衡点头,千丈巨尺再次浮现,在空中刻画出九宫阵图。
“锻玉神匠前辈。”林枫看向炎融,“请您以锻玉神锤,将这座玉山……锻成十万玉碑。”
炎融咧嘴一笑:“好嘞!老头子好久没干这种大活了!”
赤红巨锤飞起,化作漫天锤影,笼罩整座玉山!
“铛——!!!”
第一锤落下,玉山震颤,崩裂出第一块玉石!
那玉石在空中变形,化作一尊三尺高的玉碑,碑上自动浮现出一行字:
漫天锤影如雨,玉山不断崩裂,化作一尊尊玉碑!
每一尊碑,都对应一个万年前的亡魂。
碑上刻着他们的名字、身份、以及……最后的遗愿。
“想再看一眼东街的桃花”
“答应给女儿做的玉簪还没完成”
“书房里那本《玉经》还没读完”
十万玉碑,十万遗愿。
当最后一块玉石被锻成玉碑时,三千丈玉山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悬浮在半空的……十万玉碑林。
每一尊碑都在发光,每一尊碑都在“诉说”。
“现在……”林枫深吸一口气,将传国玉玺高高举起。
“以天玉王朝之名义,以翡翠大陆之意志——”
“敕令:十万英灵,魂归故里!”
玉玺爆发出万丈金光!金光如潮水般涌向玉碑林,每一尊玉碑都笼罩在金光之中!
不再是遗愿,而是……祝福。
“愿后世再无混沌之灾”
“愿天下永享太平”
“愿每一个孩子都能平安长大”
金光散去时,十万玉碑同时碎裂,化作漫天玉粉。
玉粉如雪,洒落大地。
每一粒玉粉落地的瞬间,都绽放出一朵小小的玉花——那是英灵最后的馈赠,也是这片土地……新生的祝福。
无玉之城遗址,从此将不再是死地。
而是……万花玉原。
“安息了……”小玉喃喃道,眼泪终于落下。
林枫放下玉玺,长舒一口气。
这场延续万年的悲剧,终于……真正结束了。
三日后,万花玉原边缘,临时营地。
大战结束,各方势力陆续撤离。铁山带着蛮族战士回新石城,苏婉清率商会舰队返航,玉灵族和百宗联盟也各自归去。
唯有天玉帝和三位宗师还留在营地,与林枫兄妹作最后的道别。
“平天王,你真的……不再考虑回王都?”天玉帝最后一次问。
“陛下,这个时代已经不需要‘平天王’了。”林枫微笑,“它需要的,是每一个普通人各司其职,共同建设。”
“可是玉帝之境……”
“玉帝不是职位,是境界。”林枫打断他,“我会继续守护这片大陆,但不再以‘守护者’的身份,而是以……一个玉匠的身份。”
“朕明白了。”
“三位前辈,你们……”
“老身该回去了。”天听婆婆拄着拐杖,“天道之音告诉我,这片大陆的未来……很美好。这就够了。”
“老夫也得回山了。”量天尺墨衡收起玉尺,“这次出来,看到年轻人这么有出息,很欣慰。”
“俺去西漠共生城。”锻玉神匠炎融咧嘴,“听说那里有棵阴阳玉树?俺想去研究研究,看能不能锻出点新玩意儿。”
三位宗师各自离去。
营地中,只剩下林枫、薇儿、小玉,以及天玉帝。
“陛下,还有一事相托。”林枫忽然道。
“请讲。”
林枫看向小玉:“这孩子是‘玉人’体质,能听懂玉石之语。我想让他……跟着您。”
天玉帝一愣:“跟着朕?”
“嗯。”林枫点头,“他不是战士,也不是政客。但他能听到玉脉的声音,能感知大陆的变化。有他在您身边,或许……能帮助王朝更好地与这片大地共鸣。”
小玉怯生生地看着天玉帝。
“你愿意吗?”
小玉犹豫片刻,看向林枫。
林枫微笑点头。
“我……我愿意。”男孩小声道,“但我……我想经常回石叶城看林叔叔和薇儿姐姐。”
“当然可以。”天玉帝笑道,“朕封你为‘玉脉行走’,自由往来王都与各地。”
事情就这么定了。
天玉帝带着小玉,乘金龙玉辇返回王都。
营地中,终于只剩下兄妹二人。
“哥,我们……回家?”薇儿问。
“嗯,回家。”林枫点头。
“等等!”
一个嘶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只见一道狼狈的身影跌跌撞撞跑过来,竟是……冰千愁!
三个月前,她在混沌古矿被林枫唤醒良知,后来一直隐居在西漠养伤。此刻她浑身是血,左臂齐肩而断,显然经历了惨烈战斗。
“林枫……快……快去共生城……”冰千愁瘫倒在地,嘶声道,“阴阳玉树……出问题了!”
林枫脸色一变:“什么问题?”
“有人在……在树下赌石!”冰千愁艰难地说,“用最原始的方法……不用灵力,不用瞳术,纯靠……凡人之技!”
“然后呢?”
“然后……他开出了一块……不该存在的东西!”
“那块石头里……藏着……玉尘前辈的……另一缕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