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8章 入海口(1 / 1)

“这才是海上丝绸之路的样子,”孙健站在泉州港的遗址碑前,望着远处货轮穿梭的晋江入海口,“多元得像幅泼墨画,却又和谐得恰到好处。

扶苏手里捏着半块从港口沙滩捡的瓷片,是德化窑的象牙白釉,上面有半朵缠枝莲,与他在开封龙亭湖找到的汝窑瓷片纹样同源,只是更添了几分海洋的灵动。“你看这莲花,”他指着花瓣的弧度,“中原的莲是端庄的,这里的莲却像在风里摇,带着海浪的劲儿。”

他们在开元寺的藏经阁里找到了一本明代的《岛夷志略》,泛黄的纸页上记载着泉州与海外诸国的贸易,其中一页画着艘三桅船,船帆上绣着的鱼纹,与日照渔港看到的鲻鱼剪影几乎一样。“作者汪大渊曾两次出海,”管理员是位白发僧人,指着插画旁的批注,“这鱼纹是‘平安符’,船工们说能避风浪。”

孙健忽然想起在东海遗址发现的海图,上面标注的航线与书中记载的“泉州—琉球—日本”航线完全重合。“原来徐福的航线,郑和的航线,还有民间商船的航线,根本就是一条路,”他感慨道,“只是走的人不同,故事就有了不同的写法。”

在德化窑的古窑址,他们看到了堆积如山的“窑渣”——烧坏的瓷器被集中丢弃,却在岁月里成了珍贵的标本。考古队员正用筛子筛选着窑渣,从中挑出带款识的残片。“这是‘何朝宗’的印章,”一位队员举起块观音像残片,“他是明代的瓷圣,烧的白瓷观音像被称为‘东方维纳斯’。”

扶苏看着残片上观音的衣袂,线条流畅得像被海水洗过,忽然想起石峁遗址的玉人:“从四千年前的玉人到明代的瓷观音,工匠们对‘美’的理解,其实从未变过——都是让石头和泥土,长出温柔的模样。

傍晚去浔埔村,那里的渔家女还保留着“簪花围”的习俗,用时令鲜花在发髻上围成花环。78岁的黄阿婆正在院里整理渔网,发髻上插着茉莉和素馨,手腕上戴着个银镯子,镯子内侧刻着“光绪廿年”。

“这镯子是我婆婆的嫁妆,”阿婆笑着捋了捋头发,“她说当年她男人在船上当舵工,用三个月的工钱换的,说是能保平安。后来男人没回来,镯子倒陪了我一辈子。”

孙健看着镯子上的磨损痕迹,忽然想起日照渔港的“渡”字玉璧——同样被人长期摩挲,同样藏着一段关于等待的故事。他掏出相机,拍下阿婆簪花的侧影,照片里,鲜花与银发相映,像时光在绽放。

离开泉州前,他们去了清净寺的碑刻前。碑上用阿拉伯文、波斯文、汉文三种文字刻着寺规,其中汉文部分的笔迹,与开元寺《岛夷志略》的批注如出一辙。“这是文明对话的样子,”扶苏摸着碑上的刻痕,“不是谁同化谁,而是像这三种文字,肩并肩站在一起,各自发光。”

车驶出泉州城时,刺桐花落在挡风玻璃上,像一个个猩红的省略号。孙健望着后视镜里渐渐远去的东西塔,忽然明白,所谓“海上丝绸之路”,从来不是一条固定的路,而是无数个“泉州”“日照”“东海”串联起的文明星河——每片瓷片、每块石碑、每个等待的身影,都是星河中闪烁的光。

“去广州吧,”扶苏忽然说,“那里是海上丝路的终点,也是另一条路的起点。听说南越王墓里,藏着中原与岭南最早相遇的证据。”

孙健转动方向盘,车窗外的刺桐树连成一片红海。他知道,广州的南越王墓会有新的发现——或许是带着楚地纹饰的青铜器,或许是刻着波斯文字的印章,或许是中原与岭南工匠共同铸造的铁器,但无论是什么,都将延续着“相遇”的主题,诉说着文明如何在碰撞中变得深厚。

收音机里传来闽南语的歌谣,调子婉转,像在诉说着千年的故事。孙健和扶苏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前方延伸的路,路的尽头,海与天连成一片。

汽车驶入广州城时,木棉花正开得热烈,橙红色的花瓣落在北京路的青石板上,被往来的脚步碾出淡淡的花汁,像时光留下的胭脂。南越王墓博物馆就藏在越秀山的南麓,入口处的石阶被雨水洗得发亮,两侧的榕树垂下气根,像无数双牵住过往的手。

“这是岭南地区发现的规模最大的汉代彩绘石室墓,”博物馆的研究员李老师领着他们往里走,指着墓道两侧的壁画,“你们看这些羽人纹样,既有中原的飘逸,又带着岭南的灵动,是两种文化最早‘对话’的证据。”

孙健凑近看,壁画上的羽人肩生双翼,手里托着的果实却像是岭南的荔枝,颜料虽已氧化发黑,却能看出当年的色彩层次——朱砂的红、石绿的青、藤黄的金,与他在咸阳宫遗址见过的秦代壁画用色如出一辙。“是矿物颜料,”他轻声道,“和阿房宫出土的颜料成分一致,说明秦末汉初,中原的工艺就传到岭南了。”

主墓室的棺椁已被整体迁移保护,留下的椁室地面上,还能看到当年的垫木痕迹。李老师指着一处凹陷:“这里发现了一枚玉印,刻着‘文帝行玺’,是目前发现最大的汉代玉印,印文的篆法带着楚地的风格,却比同时期的中原印章更显粗犷。”

扶苏想起在石峁遗址见过的玉璋,忽然笑了:“从龙山文化到汉代,玉器始终是文明对话的‘通用语’,只是不同地方的‘口音’不一样——石峁的玉带着黄土的厚重,这里的玉却透着岭南的湿热。”

在西侧耳室,陈列着一组青铜编钟,钟架上的兽首纹饰是典型的中原风格,钟体的铭文却是用南越国的“鸟虫书”刻的。“这是工匠故意的,”李老师敲了敲复制品,钟声清越,“你听这音色,既有中原编钟的浑厚,又带着岭南铜器的清亮,就像两种文化在唱歌。”

孙健望着编钟的阴影,忽然想起泉州清净寺的三语碑刻——同样是两种文化的交融,只是一个用声音,一个用文字。他掏出手机,录下钟声,音频里,两千多年前的回响与展厅里游客的低语交织,像场跨越时空的合唱。

墓中还出土了大量的陶器,其中一件“提筒”上的纹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上层是中原的龙纹,下层是岭南的蛇纹,两种纹样在筒身中部交汇,龙首与蛇头相对,竟有种奇异的和谐。“这是‘龙蛇相戏’,”李老师解释,“南越人崇拜蛇,中原人崇拜龙,工匠把它们画在一起,是想表达‘和而不同’吧。”

扶苏摸着复制品的纹路,忽然想起海南黎族的“祖宗纹”——同样是把山川、海洋、祖先的图腾织在一起,用最朴素的方式诉说“我们是谁”。“无论用陶土、青铜还是丝线,”他轻声说,“先民们都在努力把‘复杂’变成‘和谐’,这或许是文明最珍贵的能力。”

离开博物馆时,李老师送了他们一本《南越王墓出土文物精粹》,其中一页印着枚银盒,盒身的葡萄纹是典型的波斯风格,盒底却刻着汉代的“食官”二字。“这是通过海上丝路传来的,”李老师指着纹样,“波斯的工匠绝不会想到,他们的银盒会被刻上汉字,埋在岭南的土地里。”

孙健翻到书的最后一页,是张南越国时期的交通图,中原的驰道、岭南的水道、海上的航线在图上连成一张网,像极了现代的交通枢纽。“原来两千多年前,这里就是‘十字路口’了,”他感慨道,“不同的人、不同的文化在这里相遇,然后带着彼此的印记,走向更远的地方。”

下午去北京路的千年古道遗址,玻璃罩下的路面层层叠叠,从唐代的石板路到宋代的砖铺路面,再到明清的鹅卵石道,最下层还能看到南越国时期的夯土路基。一个戴红领巾的小姑娘正趴在玻璃上,用手指沿着路基的轮廓画:“老师说,这是广州的‘年轮’。”

孙健蹲下来,指着路基里嵌着的一块陶片:“你看这陶片,上面的绳纹和我们在泉州看到的很像,说不定是当年从海上运过来的。”

小姑娘的眼睛亮了:“那它是不是也见过大海?”

“肯定见过,”扶苏笑着说,“它还见过很多像你一样的孩子,在这条路上跑过、笑过。”

离开广州前,他们去了珠江边的黄埔古港。夕阳下的古码头遗址还残留着几块系船石,石上的绳痕深得能塞进手指。一个老渔民正在码头修补渔网,他说:“我爷爷的爷爷就在这码头当搬运工,说当年这里停满了‘大眼鸡’船,船上的人说着听不懂的话,卸下来的香料能香透半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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