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宇,是超梦犯下的一个错误。
那时的超梦,才刚刚从实验室中出来。
对人类的憎恶无时无刻不在啃食祂的心。
彼时的祂,确实邀请了蕾冠王,试图与祂一同构想一个只属于宝可梦的理想国。
但是两者的理念在当时有着相当大的分歧,内心深处,超梦对蕾冠王那所谓的共存,始终嗤之以鼻。
蕾冠王反复强调让祂多去看看人类社会,看看人类与宝可梦究竟是如何共处的。
超梦的逆反心理反而上来了,一点点走向极端。
好啊,你不是想让我去看吗?
那么,还有什么方式,比亲自从一个人类孩童开始体验,更彻底?
既然人类能够创造祂,那祂,未尝不能去创造一个人类。
一个可以代替祂,进入人类社会的存在。
当然,这并不是为了理解,更不是为了共存。
超梦最初的想法,冷酷至极。
创造人类婴儿,将自己的基因注入其中。
通过先天的精神联结,掌控他们的成长。
在关键时刻,作为棋子,作为工具。让他们成为撬动人类社会的杠杆。
而作为人类生物科学的最高结晶,这种程度的技术,对超梦而言,不过是信手拈来。
直到那一天。
当祂从偏执的计算中稍稍抽离,第一次真正低头,看向培养皿中已经成型的人类幼婴。
那是一个很小的生命。
脆弱、安静,毫无威胁。
然后,那个孩子睁开了眼睛。
目光越过透明的培养皿,
直直地,落在了祂的身上。
没有恐惧,没有仇恨,只有纯粹的、尚未被定义的注视。
就如同当年的祂一般。
在那一瞬间,超梦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如果祂继续走下去,如果祂真的把这个生命当作工具、当作棋子、当作小白鼠。
那么此刻的自己,与那些被祂最为厌恶的人类,又有什么区别?
祂终止了后续的一切实验计划,那些尚未启动的构想,被尽数封存。
可问题并没有就此结束。
这个孩子,该怎么办?
超梦低头,看着自己从培养皿中抱出的婴儿。
那双尚未有力的小手,本能地收紧,攥住了祂的一根手指。
很轻,却让祂一时间无法挣脱。
这是祂第一次,在面对人类时,除了仇恨之外,生出了别的情绪。
出于对人类的厌恶,即便这是自己的造物,也不该留在身边。可是心底的那一抹愧疚,让祂无法将这个生命当作工具继续利用,却也无法狠心将其抹去。
在如此拧巴的状态下,过了不知道多久。
直到某一个夜晚,超梦悄然潜入华国。
在淮南省,一家名为“观心道馆”的小道馆前,停下了脚步。
这并非一时兴起,祂早已观察过这里。
这家以超能系为主的小道馆,因为多年后继无人,已然濒临摘牌。
但正因如此,一旦发现这个孩子,他们必然会倾尽心力去培养。
因为这个孩子,体内有着超梦的基因,其超能力天赋,远超常人。
这是一个,不需要祂干涉,也能够被妥善引导的选择。
这样子的话,祂也就不用再耗费心神在这个婴儿身上了。
第二天清晨。
年过五十的楚月华,在道馆门口发现了一个弃婴。
襁褓之中,除去整整十二根金条,还放着一枚玉佩。
玉佩温润,其上只刻着一个“梦”字。
楚月华以此为姓,为这个孩子取名——
梦宇。
超梦嘴上说着不再理会。
可自那一夜之后,祂的目光,却再没有真正离开过那个孩子。
起初,只是确认。
确认道馆是否会收留他。
确认那个名叫楚月华的人,是否真的会将他当作弟子、当作人来对待。
后来,便成了习惯。
通过梦宇体内残留的基因,哪怕身在大洋彼岸,祂也能与之心神相连。
这本是被祂视作掌控造物的手段,却在不知不觉间,让祂见证了梦宇成长的每一个瞬间。
祂看见那个孩子,第一次摇摇晃晃学会走路的模样。
也看见他在山间被野生宝可梦惊吓到哭泣的可怜模样。
每一次,超梦都会告诉自己,这只是观察,只是验证。
验证人类社会是否真如祂所厌恶的那样腐朽。
验证蕾冠王说的人类和宝可梦的和谐共存,根本不可能。
可当那个孩子第一次露出毫无保留的笑容时,超梦发现,自己的判断出现了偏差。
祂本不该在意这些细节,更不该记住这些瞬间。
可祂偏偏记住了。
在梦宇六岁那年。
随着体内超能力的不断增长,他的身体开始无法承受那样的负荷,只能坐上轮椅。
超梦终于没有再继续旁观,祂第一次,在意识深处,与这个孩子建立了真正的交流。
指引他如何调动力量,如何让精神力不再反噬自身。
超梦才意识到,楚月华,可能会成为梦宇的一个好母亲。却未必,能成为引导梦宇力量的老师。
人类所掌握的那些超能力技巧,对梦宇而言,终究还是太过粗浅。
当祂听见那个孩子,用稚嫩而认真的声音,唤自己“超梦大人”时。
那一天,超梦笑了。
从最初的一日一次交流,到后来几乎有问必答,只用了短短三个月。
在梦宇十岁那年,超梦下定决心,向他坦白了一切。
关于他的来历,关于祂当时肮脏的想法。
这是超梦第一次,对一个人类,说出“对不起”。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通过手术,为你剔除这些基因。”
“你的超能力将会回到可控的范围,你也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自由地奔跑。”
超梦本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质问,甚至是怨恨。
可男孩的回答,却让祂那始终冷硬的心,出现了裂痕。
“那样的话,我以后,就很难再找到超梦大人了啊。”
“我希望能通过我的眼睛,让您多看看这个世界。”
“您总说讨厌人类……那在我充当您‘眼睛’这么多年后。现在的您,会不会对这个世界,多一点点善意呢?”
超梦已经记不清,自己当时是如何回应的了。
或许,没有回应。
但从那以后,梦宇的存在,成了祂理解人类社会的一座桥梁。
也让祂心中积压已久的芥蒂,在不知不觉间,一点一点,被磨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