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丹萍失神地站在悬浮平台上。
随着平台缓缓下沉,她被送回了选手后台。
四周的喧闹仿佛被隔了一层水膜,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她恍惚地与李明轩完成了握手。
指尖相触的那一瞬间,她甚至没能抬头看他一眼。
随后,她转过身,向着后台出口走去。
然而,还未等她真正离开后台的范围。出口处,早已挤满了人。
一大波记者堵在那里,灯光亮起,摄像机对准通道。
今天这场焦点之战,无论胜者还是败者,只要能抢到一句回应,流量都足以爆炸。
当曲丹萍的身影出现时,人群立刻躁动起来。
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话筒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递了上来。
“曲丹萍选手,你怎么看今天的这场对战?”
“你对本届小凤王杯的最终结果满意吗?”
“作为赛前最大的夺冠热门,现在你有什么想说的?”
问题接踵而至,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空间。
“各位记者朋友——”
李明轩下意识地出声,试图制止。
可他一出现,反而让局面更加失控。
“李明轩选手!你如何评价刚才的胜利?”
“你是否认为这是一场‘弑神之战’?”
人群开始向两人同时挤压,闪光灯亮成一片白昼。
啪。
一个清脆的响指声,仿佛直接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
刹那间,现场安静了一拍。
记者们的动作明显迟滞了半秒,眼神恍惚,仿佛突然忘记了自己正要做什么。
一道温和却不容忽视的声音,随之响起。
“抱歉,我们这边,还要准备下一场比赛。”
“各位还是不要围在这里比较好。”
人群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通道。
哥德小姐推着一张轮椅缓缓走来。
梦宇坐在轮椅上,神情平静,目光清醒。
显然,刚才的动作,出自他之手。
通道一路畅通。
当他们经过曲丹萍身边时,梦宇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动作很轻。
“别低着头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很稳,“你的父母,在那边等你。”
曲丹萍的身体微微一颤。
她终于抬起头,看向通道尽头。
在那里,有两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灯光之外,安静地等待着她。
姗姗来迟的安保人员终于赶到,将那些不知从哪里混进来的记者劝离。
喧闹退去,世界忽然安静下来。
在这处无人打扰的角落里,曲丹萍张了张嘴。
“爸、妈,对不起,我……”
话说到一半,却再也说不下去。
这句“对不起”,她自己都说不清,是替谁说的。
“傻孩子。”
周绍棠走上前,将她轻轻抱进怀里,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力量。
“该说谢谢的,是我们。”
“这几年,你为小丹萍做的,真的已经够多了。”
“够了,真的已经够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闸门。
秘密被点破,“曲丹萍”眼眶里还攥着泪,怔怔地抬起头,满脸不可思议。
“妈……你在说什么啊?我就是……”
“哪有父母,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呢?”
周绍棠打断了她,语气里没有责怪,只有无奈的温柔。
“你回家的第二天,我们就已经知道了。”
“再说了,哪有孩子,能六年都一个样子不变?还一直给自己找理由,说这是治疗的后遗症。”
说到这里,她甚至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轻轻弹了弹她两边扎着的小揪揪。
“你啊,真是把我们当傻子哄。”
这句话,却没有让曲丹萍轻松。
她的神色反而一点点暗了下去。
原来如此。到头来,她所做的一切,终究还是徒劳。
她低下头,像是终于失去了支撑。
周绍棠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
“别这么想。”
“正是因为有你在,这六年里,我和我丈夫,才能慢慢从失去小丹萍的悲伤中走出来。”
她的语气很平静。
“你这六年来的一颦一笑,真的让我们觉得,她好像还活着一样。”
话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目光由对过去的怀念挣脱,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女孩。
“可这不代表,在我们眼里,你只是她的替代品。”
“这几年朝夕相处,我们早就明白了。”
“你不是她。但你也是我们的女儿。”
这句话落下的那一刻,曲丹萍的世界,不再摇晃。
周绍棠没有松开手,只是轻轻收紧了怀里的力道,让她贴得更近了一些。
“我们已经失去过一个女儿了,不想再让第二个女儿,一直活在过往里。”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拉帝亚斯,你该去过属于你的一生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曲丹萍的声音闷在对方的衣襟里,低得几乎要消失。
“如果我不替她走下去的话,她是不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留下了。”
周绍棠低下头,看着她,语气温和。
“不管是人类也好,宝可梦也罢。活过,爱过,被记住过,就已经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你总是在想,自己是不是代替了她。”
“有没有以她的身份,把每一件事都做好。”
“可你从来没想过一件事。”
她抬手,轻轻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
“这个世界上的生灵,生命终有尽头。我们一生,不是靠‘接替’活下去的。”
“没有谁,是为了补上谁的人生而出生的。”
“也没有谁,必须沿着另一条已经断掉的路,替人走到尽头。”
曲丹萍的呼吸微微一滞。
“你记住她,这是你的选择。”
“可你不能被小丹萍一直束缚在回忆里。”
周绍棠的声音放得更慢了一些。
“人也好,宝可梦也好,我们的一生只有往前走。”
“不是因为过去不重要。”
“而是因为,只有往前走,过去才不会白白存在。”
曲丹萍的眼泪落在她的衣襟上,没有被立刻拭去。
“你不需要证明她值得被记住。”
“也不需要用自己的一生,去替她完成什么。”
“你只要,活好你自己。”
她的语气低而稳,像是在陈述一个最简单、也最残酷的事实。
“她是她,你是你。”
“你们彼此珍惜过,这就够了。”
怀抱里的女孩久久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她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