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沈清辞却毫无睡意。她站在窗前，望着主屋透出的灯光，久久不语。
而主屋内，顾九渊也站在窗前，望着她房间的方向。
他知道，自己今夜的话，对她冲击很大。但他不后悔。有些话，迟早要说。有些心意，迟早要明。
沈清辞，本王给了你选择的机会。但无论如何选择，你都将留在本王的世界里。
这秋狩之行，或许将改变许多事情的走向。
第一百六十一章：秋狩惊变，似曾相识
顾九渊的话在沈清辞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那一夜，她辗转反侧，几乎未曾合眼。
靖王妃。
这三个字的分量太重了。它意味着至高无上的尊荣，也意味着深不见底的漩涡。皇室宗亲、后宫前朝、无数双眼睛都会聚焦于此。而她，一个家族声名有损、抛头露面行医、甚至还背负着前世血仇的女子，真的能担得起这个位置吗？
更让她心乱的是顾九渊那句“你就是你”。他看重的，不是她的医术，不是她的利用价值，而是她这个人本身。这份认可，比任何华丽的承诺都更让她心动。
可是……真的可以吗？
天色微明时，沈清辞才勉强入睡，却睡得很不安稳。梦中，一会儿是前世的冷宫凄雨，一会儿是百花宴的刀光剑影，最后竟又回到了那片冰天雪地的永冻荒原，幽泉老怪狰狞的面容，顾九渊染血的背影，还有那声穿越时空的叹息……
“小姐，该起了。”小莲的声音将她从混乱的梦境中唤醒。
沈清辞坐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窗外已是天光大亮，今日是秋狩的最后一天，按惯例会有最后一场大型围猎和晚间的篝火宴。
“王爷一早就去陛下那边议事了。”小莲一边服侍她梳洗，一边道，“说让小姐好好休息，若想出去走走，多带几个侍卫。”
沈清辞点点头，看着镜中眼下淡淡的青黑，心中越发纷乱。
用过早膳，她决定还是出去透透气。换了身轻便的骑装，带上小莲和四名侍卫，往行宫后的山林走去。这里有一条溪流，环境清幽，或许能让她的心静下来。
溪水潺潺，枫叶如火。沈清辞沿着溪边缓步而行，心思却飘得很远。
“沈小姐好雅兴。”
一个温润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沈清辞回头，只见一位身着月白色锦袍、气质儒雅的青年男子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两个侍从。她认得此人——安国公世子，萧景瑜。安国公府是开国元勋之后，地位超然，萧景瑜本人也以才学品行闻名京城，是不少贵女心中的良配。
“萧世子。”沈清辞微微福身。
萧景瑜走上前来，笑容温和：“昨日便听说沈小姐也来了围场，只是未得机会拜会。今日巧遇，实在是缘分。”
“世子言重了。”沈清辞保持着得体的距离。
萧景瑜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欣赏：“沈小姐的济安堂，在京城名声渐起。以女子之身行医济世，这份仁心和勇气，令人钦佩。”
“世子过奖，不过是尽医者本分。”
“沈小姐不必自谦。”萧景瑜顿了顿，状似随意地道，“听闻沈小姐如今独立支撑门户，着实不易。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景瑜愿尽绵薄之力。”
这话说得含蓄，但其中的关切和好感，沈清辞能听出来。她心中微动，却只是淡淡一笑：“谢世子好意，清辞尚能应付。”
萧景瑜也不强求，又聊了几句医术和京城趣闻，便告辞离开。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沈清辞一眼：“秋狩结束后，不知可否邀请沈小姐到府中，为家母看看旧疾？”
“若太妃娘娘处无虞，清辞自当效力。”沈清辞没有直接拒绝。安国公府在朝中地位特殊，若能结一份善缘，对她日后行事也有裨益。
看着萧景瑜离去的背影，沈清辞心中更加复杂。萧景瑜的示好，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一个相对温和、安稳的选择。可是……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顾九渊冷峻的眉眼和昨日那些掷地有声的话语。
“你在这里。”
顾九渊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沈清辞回头，见他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不远处，一身玄色骑装，面色平静，但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王爷。”沈清辞行礼。
顾九渊走近，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昨夜没睡好？”
沈清辞下意识地摸了摸眼角：“还好。”
“萧景瑜找你何事？”顾九渊直接问道。
沈清辞心中一跳，没想到他看到了：“萧世子只是偶遇，闲聊几句，顺便想请我去为安国公夫人看诊。”
“安国公府……”顾九渊眸光微深，“倒是个好去处。萧景瑜才学品行皆佳，在京中风评甚好。你若是嫁入安国公府，想必会过得安稳顺遂。”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但沈清辞却莫名觉得有些发冷。她抬眼看他：“王爷昨日才说……今日便觉得清辞该嫁入安国公府了？”
顾九渊与她对视，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本王只是陈述事实。不过……”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本王给的选择，依然有效。而且，本王不认为萧景瑜能给你真正想要的——自由、尊重、还有……并肩而立的位置。”
这话直击要害。沈清辞不得不承认，顾九渊看透了她。安国公府虽好，但那样的高门大户，规矩森严，她嫁进去，恐怕再也无法自由行医，更别提什么并肩而立。
“王爷就这么自信？”她忍不住反问。
“不是自信，是了解。”顾九渊看着她，目光深邃，“沈清辞，你骨子里不是甘于困在后宅的女子。而本王，可以给你一片天地。”
沈清辞心头震动，一时无言。
远处传来号角声，是围猎开始的信号。顾九渊收回目光：“最后一场围猎要开始了，本王需带队入山。你……要不要一起来？”
沈清辞讶异：“我也去？”
“既然来了围场，不亲身感受一番围猎，岂不可惜？”顾九渊唇角微扬，“有本王在，不会有事。”
沈清辞犹豫片刻，终究抵挡不住心中的好奇和某种说不清的冲动，点了点头。
顾九渊为她挑了一匹温顺的枣红马，又亲自检查了鞍具。两人并骑而行，身后跟着一队侍卫，向着山林深处进发。
围猎的队伍分散在各处，山林间不时传来号角声和呼喝声。顾九渊显然对这片区域很熟悉，带着她专走一些相对平缓的小径，偶尔看到鹿、獐等小型猎物，便让她试试身手。
沈清辞从前在医谷学过射箭，虽不精于狩猎，但准头尚可。在顾九渊的指点下，竟也射中了一只野兔。看着侍卫将猎物捡回，她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属于少女的雀跃。
“不错。”顾九渊难得赞了一句，眼中带着笑意。
阳光透过枝叶洒下，在他冷峻的眉眼间跳跃，柔和了轮廓。这一刻，他不像是高高在上的靖王，倒像个寻常带人打猎的世家公子。
沈清辞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不知不觉松了些许。
不知不觉，两人已深入山林。周围的树木越发茂密，光线也暗了下来。顾九渊看了看天色：“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
话音刚落，异变突生！
侧方密林中突然射出数支冷箭，直取顾九渊要害！
“王爷小心！”沈清辞惊呼出声。
顾九渊反应极快，在马背上一个侧身，避过两支箭，同时抽出腰间佩剑，“铛铛”两声格开另外两箭。他眼神瞬间冷厉如冰：“有刺客！保护沈小姐！”
侍卫们立刻围拢过来，将沈清辞护在中间。然而，更多的黑衣人从密林中涌出，足有二十余人，个个身手矫健，配合默契，显然不是寻常山匪。
“杀！”为首的黑衣人低喝一声，众人蜂拥而上。
顾九渊带来的侍卫都是精锐，但对方人数占优，且显然有备而来，一时间陷入苦战。刀剑碰撞声、喊杀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沈清辞被护在中间，心跳如擂鼓。她看到顾九渊在人群中挥剑厮杀，剑光如龙，所过之处鲜血飞溅。他的武功远比她想象的更高，但对方人多势众，又有冷箭不时偷袭，他的手臂和肩头已添了几道伤口。
一个黑衣人突破侍卫的防线，直扑沈清辞！
“小姐小心！”一名侍卫奋力拦住，却被另一名黑衣人从背后偷袭，一刀穿胸。
鲜血溅在沈清辞脸上，温热而腥甜。她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本能地从马鞍旁抽出防身的短刀——这是顾九渊今早出发前硬塞给她的。
黑衣人的刀已劈到眼前！
沈清辞咬紧牙关，侧身闪避，同时手中短刀向前刺去。她的动作毫无章法，全凭本能，却因出其不意，竟真的刺中了黑衣人的手臂。
黑衣人吃痛，动作一滞。就在这瞬间，一道剑光掠过，黑衣人脖颈间绽开血花，倒地不起。
顾九渊已杀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跟紧我！”
他的声音急促而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沈清辞握紧短刀，紧紧跟在他身后。这一刻，什么身份、什么顾虑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和对眼前这个男人的依赖。
顾九渊且战且退，试图带她突围。但刺客显然将主要目标对准了他，攻势越发疯狂。一支冷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血痕。
“王爷，左侧有缺口！”星痕浑身浴血，杀出一条路。
顾九渊当机立断：“走！”
他拉着沈清辞往左侧突围，侍卫们拼死断后。然而，刚冲出包围圈，前方竟又出现七八个黑衣人，堵住了去路。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他们被逼到了一处悬崖边。
悬崖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顾九渊，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为首的黑衣人狞笑道，“没想到临死还有美人相伴，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顾九渊将沈清辞护在身后，冷眼看着逼近的刺客：“谁派你们来的？”
“去问阎王吧！”黑衣人不再废话，挥刀攻上。
最后的几名侍卫拼死抵抗，但寡不敌众，一个个倒下。顾九渊独自面对七八个高手的围攻，还要分心护着沈清辞，渐渐落入下风。
一支毒镖从刁钻的角度射向沈清辞的后心！
“小心！”顾九渊余光瞥见，来不及挥剑格挡，竟直接用身体挡在了她身后！
“噗——”
毒镖入肉的声音如此清晰。沈清辞回头，看到顾九渊肩后插着一支乌黑的飞镖，他的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
“王爷！”她失声叫道。
“没事。”顾九渊咬牙拔掉毒镖，伤口处流出的血已是暗黑色。他反手一剑逼退两名刺客，低声道：“沈清辞，听着，待会儿我拖住他们，你往右边那条小路跑，不要回头。”
“不！”沈清辞想都没想就拒绝，“我不能丢下你！”
“听话！”顾九渊语气严厉，“他们的目标是我，你还有机会……”
话音未落，刺客又攻了上来。顾九渊中毒后动作明显迟缓，一个不慎，被一刀划破左臂，长剑险些脱手。
就在这危急关头，沈清辞忽然瞥见悬崖边一株奇特的植物——通体冰蓝，叶片如星，在阳光下泛着幽幽光泽。
冰魄草？！
她的脑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这不是《星辰药王典》中记载的、只存在于极寒之地的灵草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几乎同时，顾九渊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株草上，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
冰魄草……寂灭寒渊……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骇和……熟悉。
那一瞬间，无数破碎的画面涌入脑海——
冰天雪地中并肩作战……
幽泉老怪狰狞的面容……
“九渊！借你星骸之力一用！”
……
“轰——”
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将现实与梦境撕裂、重合。沈清辞头痛欲裂，眼前的顾九渊仿佛与梦中那个玄衣染血、与她生死与共的身影完全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