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的呼吸,在此刻与天地同息。
“子弹时间”的世界里,万物静默如谜。那架侦察机坠落的黑烟,像一幅被泼在天空中的浓墨山水,凝固不动。风停了,树叶的摇摆也成了慢镜头。唯有他的思维,快如闪电。
瞄准镜的十字线,没有对准井上龙一的眉心,也没有锁定他的心脏。
那太便宜他了。杀人,对李默来说,是手段,不是目的。
他要的,是摧毁。
是从精神上,把这群自诩为“精英”的畜生,彻底碾碎。
十字线,稳稳地落在了井上龙一腰间那把华丽的武士刀刀柄上。
那上面雕刻着繁复的樱花,刀鞘是名贵的鲛鱼皮,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传家之宝。
对于一个日本武士而言,这把刀,比他的命更重要。
它是荣誉,是信仰,是武士之魂。
“再见了,你的魂。”李默在心里轻声说道,食指平稳而有力地扣下了扳机。
轰——!!!
沉闷如雷的咆哮,再一次撕裂了山林的寂静。
那颗比胡萝卜还粗的特制穿甲弹,以超越声音三倍的速度,旋转着,呼啸着,拖着一道肉眼看不见的死亡波纹,跨越千米的距离。
井上龙一,这位黑龙会引以为傲的剑道高手,几乎是在枪响的瞬间,就凭借野兽般的直觉,扑倒在地。
他以为,这是冲着他的命来的。
但他错了。
子弹没有击中他的身体。
它精准地、毫不讲理地,撞在了他腰间的那把武士刀上。
“铛——!!!!”
一声尖锐到极致、仿佛能刺穿耳膜的金属哀鸣,骤然响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恢复了正常。
井上龙一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无可抗拒的力量从腰间传来,整个人被这股力量带着,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撞在一棵大树上才停下来。
他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有一阵剧烈的麻木。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腰间的爱刀。那里,是他的一切。
然而,他摸了个空。
他低下头。
那柄跟随他斩下过无数头颅,承载着家族荣耀的宝刀,此刻,只剩下了一个空荡荡的刀柄还连在腰带上。那精美的鲛鱼皮刀鞘,已经炸成了无数碎片。
而那百炼精钢的刀身,更是被那颗恐怖的子弹,从中段硬生生轰成了漫天飞舞的、细碎的铁屑!
叮叮当当
几片残破的刀身碎片,打着旋儿,落在他面前的落叶上,还在微微颤抖,仿佛在诉说着最后的悲鸣。
“啊”井上龙一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他呆呆地看着那些碎片,看着自己紧紧握着刀柄、却空无一物的手。那张涂满油彩的脸,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比死人还要苍白。
一种比死亡更深沉的恐惧和绝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枪可以丢,命可以不要。
但刀,是武一的灵魂!
刀断了,他的魂,也就碎了。
“八嘎——!!!”
井上龙一发疯般地嘶吼起来,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屈辱和疯狂。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拔出腰间的手枪,朝着枪声传来的方向,疯狂地扫射。
“哒哒哒哒哒!”
子弹胡乱地打在树干和岩石上,除了宣泄他那无处安放的愤怒,毫无用处。
“队长!”
“怎么回事?!”
其他的“牙”小队成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们只听到了枪响,只看到队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倒,然后就看到了那把象征着队长荣誉的武士刀,碎了。
他们甚至没看清子弹从哪里来。
那个被倒吊在半空中的队员,还在徒劳地挣扎着,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
那个踩了一脚污物的队员,正被那股恶臭熏得头晕眼花。
这支训练有素的杀戮机器,在短短几分钟内,因为几个看似不起眼的“恶作剧”和一个匪夷所思的狙击,阵脚大乱。
悬崖上。
钱虎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默默爷您这是打偏了?”他结结巴巴地问。在他看来,这么好的机会,一枪崩了那鬼子头头多省事。打断一把破刀,有什么用?
“偏?”李默缓缓地收回大枪,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残忍的微笑,“不。这比打死他,要让他难受一万倍。”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王敬久和桂永清。
那两个沙场老将,此刻的脸上,没有惊愕,只有一种深深的、发自骨髓的寒意。他们看懂了。
王敬久嘴唇哆嗦了一下,低声道:“攻心为上李团长,你这是在诛心啊。”
“杀了他,鬼子只会派一个新的队长来。”桂永清的声音有些干涩,“可毁了他的信仰,等于打断了这支队伍的脊梁。这支‘牙’小队,就算今天能活着回去,也废了。”
李默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下方那片混乱的丛林。
他的目的达到了。
一个失去了冷静和荣誉感的指挥官,会带着他的队伍,走向何种地狱?
他拭目以待。
“我要杀了他!我要把他碎尸万段!”井上龙一状若疯魔,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指着之前发现炊烟的方向,嘶吼道,“他们就在那里!冲过去!给我杀光他们!!”
“队长!冷静!有陷阱!”一个副手试图拉住他。
“滚开!”井上龙一一把推开他,猩红的眼睛里,只剩下复仇的火焰,“帝国的武士,没有后退的!冲锋!”
他第一个冲了出去,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不再顾忌什么战术队形,不再观察什么可疑的环境。
剩下的队员,面面相觑,最终只能无奈地跟了上去。指挥官已经疯了,他们只能跟着一起疯。
看着这群失去了理智的“猎犬”,一头扎进了他精心布置的第二层陷阱区,李默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对身后的孤狼队员们,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准备干活。”
“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丛林。”
那群原本还保持着警惕的日军,此刻在井上龙一的催促下,几乎是横冲直撞地在林间穿行。
他们一心只想找到那个胆敢羞辱他们队长的敌人,却没注意到,脚下的落叶,比别处要更厚一些。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日本兵,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他低头一看,是一根极细的钢丝。
“不好”
他刚喊出两个字。
“咔哒。”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机括声,从他脚下的泥土里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