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架日军侦察机在天上盘旋,像一只盯上了腐肉的苍蝇,嗡嗡的声音不大,却钻心。
村子里,刚刚因为逃出生天而松懈下来的神经,瞬间绷得像根拉满的弓弦。
“默爷!是鬼子的飞机!”赵铁柱那张饱经风霜的黑脸,此刻白得像刷了层石灰。他手里的老套筒哆哆嗦嗦,枪口对着天,却知道这玩意儿连只鸟都打不下来。
“都他娘的别动!找掩护!”王敬久到底是正规军出身,反应最快,一把将身边一个发愣的年轻士兵按进旁边的草垛里。
一时间,整个废弃的村落里鸡飞狗跳,刚刚还算整齐的队伍,瞬间乱成一团,人们争先恐后地往破屋和树林里钻。只有孤狼的老兵们,还算镇定,一个个抱着枪,眼睛死死盯着李默的背影。
“默爷!打不打?”钱虎扛着那挺捷克式,趴在一堵断墙后面,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再让它转两圈,咱们这点家当就全给它看光了!到时候鬼子的炸弹就跟下雹子似的砸下来了!”
“打?”李默头也没回,声音冷得像江里的冰,“你这枪能打多高?三百米?五百米?人家在千米高空散步呢!你这一开枪,除了告诉鬼子咱们在这儿,顺便给人家表演个听响,还有个屁用?”
他一脚把钱虎踹得趴在地上,吃了满嘴泥。
“那……那咋办?就这么看着它在咱们头顶上拉屎撒尿?”钱虎吐掉嘴里的草根,急得眼睛都红了。
李默没理他。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瞳孔缩成了一个危险的针尖。那架侦察机在他眼里,不再是一个模糊的黑点。
【子弹时间(中级)】无声无息地开启了。
整个世界的声音和色彩仿佛被抽离,变得缓慢而粘稠。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被拉成了一段冗长的、低沉的轰鸣。那架侦察机的螺旋桨,不再是飞速旋转的幻影,而是一片片清晰可见、带着金属冷光的叶片,慢悠悠地划过空气。
他甚至能看到,驾驶舱里那个鬼子飞行员,正侧着头,举着望远镜,一脸贪婪地向下搜索。
【系统提示:目标“九七式”司令部侦察机,飞行高度1253米,时速197公里,风速东北向34米/秒。宿主,这距离有点远,就算是你,打中发动机的概率也只有……】
“闭嘴。”李默在心里冷冷地打断了系统。
概率是给凡人算的。
他李默,不算人。
“周耀祖!”他突然回头,对着那个正指挥人群躲藏的书生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威严。
“到!”周耀祖一个激灵,赶紧跑了过来。
“最大的那个木头箱子!就是上了三道锁的那个!给我抬出来!快!”
周耀祖愣了一下。
那个箱子,是跟着他们从南京城里一路带出来的,沉得要死,李默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谁都不让碰。
他一直以为里面装的是什么黄金或者绝密文件。
“默爷,这时候……”
“少废话!执行命令!”李默的眼神扫过来,周耀祖感觉自己像是被冰锥刺了一下,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来几个人!跟我去抬那个大宝贝!”
四个膀大腰圆的战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个长近两米、黑漆漆的沉重木箱从伪装网下拖了出来,抬到李默面前。
“哐当”一声放在地上,砸得地面都颤了三颤。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神秘的箱子吸引了。
李默蹲下身,从脖子上摸出一把钥匙,咔哒、咔哒、咔哒,三声脆响,打开了那三道粗大的铜锁。
箱盖掀开。
没有黄金,没有文件。
只有一杆静静躺在黑色天鹅绒衬垫里的,狰狞的巨物。
那是一杆枪。
一杆长得不像话,大得不像话的枪。
枪身比成年人的胳膊还粗,通体漆黑,泛着令人心悸的幽光。
那枪管的口径,简直能塞进去一个鸭蛋。
旁边,还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五发子弹,每一发都跟一根小胡萝卜似的,闪烁着黄铜色的光芒。
“我……我的个亲娘哎……”钱虎凑过来看了一眼,直接傻了,“这……这是枪?这是他娘的小炮吧!”
赵铁柱更是看得眼珠子都直了,嘴巴张得老大,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枪,就是县城保安队那挺老掉牙的马克沁,跟眼前这玩意儿一比,简直就是个烧火棍。
李默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
他的手抚上枪身的那一刻,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涌遍全身。
【枪械通晓(满级)】发动。
这杆枪的每一个零件,每一道膛线,它的重量,它的重心,它最合适的击发力度,甚至连这五发子弹内部火药的些微差异……所有的一切数据,在一瞬间,如同醍醐灌顶般,尽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这杆枪,仿佛成了他手臂的延伸。
他不再需要瞄准,因为枪口所指,就是他的目光所及。
李默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滞涩。他单手将那重达几十斤的枪身从箱子里提了出来,另一只手抓起一发子弹,以一种赏心悦目的流畅动作,将其推进了枪膛。
“咔嚓。”
清脆的上膛声,像死神的耳语。
他把枪架在那堵断墙上,甚至没有使用那复杂的瞄准镜,只是将脸颊轻轻贴在冰冷的枪托上,眼睛微微眯起。
整个世界,安静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个男人,看着他与那杆巨枪融为一体的背影。
那背影明明不甚高大,此刻却给人一种顶天立地的错觉。
这一刻,时间好像静止了。
天空中,那架日军侦察机的飞行员,正得意地调整着望远镜的焦距。
他已经发现了,下面那片芦苇荡的伪装很不自然。
他甚至看到了几艘船的轮廓。
“中了!”他兴奋地拿起无线电,准备向司令部报告这个重大发现。
就在这时。
一道细不可察的火光,在地面上一闪而过。
他什么也没听到。
因为子弹的速度,远远超过了音速。
那颗比他拇指还粗的特种子弹,拖着一道旋转的死亡螺旋,撕裂空气,在飞行了一千多米后,精准地、毫不讲理地,一头撞进了侦察机右侧的星型发动机里。
“噗——”
一声沉闷得几乎听不见的轻响。
厚重的发动机外壳,在那颗子弹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层纸。
子弹瞬间撕碎了里面的活塞、气缸和传动轴,将精密的机械结构搅成了一团废铁。
半秒钟后。
那台原本还在平稳轰鸣的发动机,猛地爆出一团黑烟,随即喷出长长的火舌。
机身剧烈地一震。
飞行员手里的无线电话筒直接飞了出去,他整个人被巨大的过载死死按在座椅上。
飞机失去了平衡,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冒着滚滚浓烟,一头向着远处的山林斜斜地栽了下去。
直到这时,那如同晴天霹雳般的,沉闷如雷的枪声,才姗姗来迟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轰——!!!
巨大的后坐力将李默脚下的断墙震出了一片蛛网般的裂纹。
钱虎被这声巨响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耳朵里嗡嗡直响,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他傻傻地抬起头,看着天上那道越来越长的黑烟,看着那架飞机打着旋儿消失在远方的天际线,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保持着各种各样惊愕的姿势,呆呆地望着天空。
“这……这就……打下来了?”赵铁柱结结巴巴地开口,打破了这片诡异的宁静。
李默缓缓地直起身,吹了吹还在冒着青烟的枪口。
那枚滚烫的弹壳,叮当一声掉在地上,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脆。
他转过头,看着已经完全石化的众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都愣着干什么?”
“说了请它吃个大炮仗。”
“现在吃完了,还不赶紧打扫卫生,等着鬼子来收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