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飒能清晰地感觉到。
那张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精神力大网中。
有一根最粗壮、最坚韧的丝线。
正不加掩饰地牢牢系在自己身上。
那是一种属于顶级掠食者的锁定。
带着审视、好奇。
以及一种理所当然的占有欲。
仿佛她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是一件恰好引起了祂兴趣的奇特藏品。
奥斯顿立刻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
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谦卑的狂热。
他微微躬身。
姿态完美得可以写入任何一本贵族礼仪教科书。
“大祭司阁下。”
他的声音不大。
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激动。
他以为。
自己赌对了。
他背叛家族的棋子。
讨好这位神使。
所有的谋划和投靠。
都将在今天得到回报。
阿瑞斯的声音依旧温和得如同春日暖阳。
他伸出手。
仿佛要像一位仁慈的长者。
抚摸奥斯顿的头顶。
“你做得很好，孩子。”
奥斯顿激动得几乎要颤抖。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只手即将带来的。
象征着神恩的温度。
然而，阿瑞斯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的目光。
轻飘飘地越过奥斯顿的肩膀。
再一次。
精准地落在了远处角落里的凌飒身上。
“你的虔诚，为神引来了新的启示。”
他微笑着说。
但那话语里的温度。
却让奥斯顿如坠冰窟。
奥斯顿瞬间明白了。
他不是那个被选中的持锤者。
他只是那条为主上指出猎物位置的猎犬。
不。
他甚至连猎犬都算不上。
他只是猎物行进路线上。
一株毫不起眼的野草。
恰好被神使的目光扫过而已。
从始至终。
这位“神使”的目标。
就不是什么克莱蒙家族的继承权之争。
也不是那个让他嫉妒的伊恩。
而是那个他从一开始就想踩在脚下。
却屡次让他吃瘪的女人。
屈辱并非来自被忽视。
而是源于他精心布下的棋局。
在对方眼中竟连一粒沙尘都算不上。
他引以为傲的谋略、投诚。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
变成了一个可笑的独角戏。
这比直接的羞辱更让他难以忍受。
那瞬间扭曲的。
不是嫉妒。
而是自己作为“克莱蒙”的骄傲。
和对这种神明般权力的无边贪婪被碾碎的声音。
他不敢表露。
因为猎犬在主人面前。
连吠叫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
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阿瑞斯大祭司远道而来，新长安蓬荜生辉。”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位身着得体议会长制服、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
在数名官员的簇拥下缓缓走出。
正是克莱蒙家族的现任家主。
联盟议会的实权人物之一。
伊恩的父亲。
他的出现。
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湖中。
瞬间将阿瑞斯那无形的精神力场搅乱。
诺兰没有看自己的儿子。
也没有看失态的奥斯顿。
他的目光坦然地迎向阿瑞斯。
用一种官方的、不容置喙的口吻。
将这场近乎私人炫耀的登场。
拉回了政治的轨道。
“议会与军部，都对纳吉尔法环愿在此刻派出和平特使，共同商讨应对‘赤潮’的决心，表示最高敬意。”
诺兰微微颔首。
言辞滴水不漏。
“我们很想知道，对于即将到来的威胁，法环有何高见？”
他巧妙地用官方流程打断了阿瑞斯的个人秀。
既维护了联盟的颜面。
也把“赤潮”这个最核心、最敏感的议题。
直接摆上了台面。
全场的焦点。
瞬间从凌飒这个“启示”。
转移到了关乎整个卡洛斯星域。
乃至周边星区安危的“赤潮”之上。
阿瑞斯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他转向诺兰。
那双蔚蓝色的眼眸里。
悲悯之色更浓。
他轻轻叹息。
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议长阁下，您似乎误解了什么。”
“赤潮，并非威胁。”
他顿了顿。
环视全场。
看着那一双双或惊愕、或不解、或恐惧的眼睛。
嘴角勾起一抹近乎于满足的弧度。
“赤潮，是虫神对这个宇宙的净化。”
“是对贪婪、傲慢、自私等一切污秽的最终裁决。”
“它将涤荡腐朽，重塑秩序。”
“我们，应当拥抱它，赞美它，成为它的一部分。”
“因为，这即是神恩。”
话音落下。
全场哗然！
“疯子！他是个疯子！”
“天呐，他到底在说什么？拥抱赤潮？”
“肃静！这是和平特使的观点！”
支持军方的强硬派贵族面露怒色。
而一些在乱星海有生意往来。
甚至私下与纳吉尔法环有接触的投机者。
则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无数种情绪在空中花园里交织碰撞。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陈峰和刘洋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他们出身军方世家。
对赤潮的恐怖有着最直观的认识。
阿瑞斯的这番话。
无异于在对所有浴血奋战的将士脸上。
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就在这一片嘈杂与混乱之中。
凌飒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凉透的茶饮。
抿了一口。
然后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道。
“好驳杂的精神力。”
她歪了歪头。
像是在品鉴一道工艺复杂的菜肴。
“信仰驳杂，粗暴的压缩在一起，处理得太粗糙了。”
最后。
她下了结论。
嘴角带着一丝专业人士才有的挑剔。
“我见过的虫子们，可比他干净多了。”
嗡！
阿瑞斯脸上那悲天悯人的神圣笑容。
一僵。
他的s级精神力能轻易分辨会场内任何一只飞虫翅膀的震动。
自然也捕捉到了这句轻声的低语。
那不是挑衅。
更像是一种……寥寥的点评。
没有愤怒。
没有恐惧。
平淡而精准、略带着一丝……嫌弃。
驳杂？
粗糙？
干净？
这几个词。
如同最锋利的探针。
瞬间刺穿了他用信仰和伟力编织的圣洁外衣。
精准无比地戳中了他力量来源最核心、最隐秘的本质。
这一刻。
他圣洁的面具上。
出现了一道肉眼无法察觉。
却深可见骨的裂痕。
阿瑞斯蔚蓝色的眼眸深处。
那抹悲悯的神采如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冰冷的疯狂。
他对凌飒的兴趣。
瞬间从“一个有趣的线索”。
转变成了“一个必须被净化、被焚烧的异端”！
那道如同实质的目光。
再次落在了凌飒身上。
但这一次。
他的视线没有停留在她身上。
而是缓缓下移。
如同毒蛇的信子。
舔过她身前那个将她护得严严实实的男人。
他嘴角的笑意变得诡异而残忍。
“哦？”
“我还闻到了一股……顽抗者的气味。”
阿瑞斯的目光。
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
死死钉在了石裂风的身上。
他愉悦地眯起眼。
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刑具。
“就像在纳吉尔法环的刑台上。”
“那些至死都不肯皈依的顽石。”
“赤蝎的人……身上总有这种令人作呕的。”
“属于失败者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