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特拉斯”号的舰桥内。
卡文总工程师那句“跟紧‘兰花’号”的命令，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池塘的深水炸弹，余波至今未散。
舰桥内的工程师们动作僵硬，连敲击控制台的键盘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生怕惊扰了那个坐在指挥椅上，周身散发着低气压的男人。
三天了。
整整三天，卡文就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焦躁、多疑，却又强自按捺。
他白天依旧处理着繁琐的公务，审批着一份份技术文档，但每个人都能察觉到他眼神深处那挥之不去的阴霾。
到了夜晚，他便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一遍遍地调阅那些已经被他翻烂了的资料。
“空间万花筒”。
“虚空水母”。
“赤蝎舰队返航航线”。
“大夏寰宇科技”。
这些词条在他面前的屏幕上不断闪烁、重组，像一团没有头绪的丝线，却又让他那么不安。
他的副官不止一次看见，总工盯着那张标注着“天灾”发生区域的星图，一看就是几个小时。
副官第五次给他送来提神饮料，试图用理性的声音打破这份压抑。
“总工，我认为您多虑了。”
“那位小姐，不过是虚张声势。”
“如此短的时间内，怎么可能找得到空间裂隙。”
周围几个年轻的工程师闻言，纷纷投来赞同的目光。
在他们这些科班出身的天才看来，将希望寄托于“偶遇”一个天然空间裂隙，这太过荒谬。
宇宙航行是科学，是精密计算，不是神话故事。
卡文只是闭眼假寐，没有回应。
他的理智告诉他，副官是对的。
人为制造一个空间裂隙，这已经超出了泰坦公司所能理解的科技范畴。
这需要对空间物理、能量共鸣、甚至生物信息学都有着神明般的认知。
一个偏远星域的小小领主，怎么可能掌握这种力量？
可他的直觉，那个曾帮他避开过无数次技术陷阱和商业骗局的、猎犬般的直觉，却在疯狂报警。
他忘不了凌飒挂断通讯前那个自信的眼神。
那不是赌徒的疯狂，也不是政客的伪装。
那是一种……通知。
仿佛她不是在“寻找”一个奇迹，而只是去取一件早已放在那里的行李。
这种认知上的撕裂感，让卡文备受煎熬。
他既希望自己是错的，这样科学的殿堂依然神圣稳固。
又隐秘地渴望自己是对的。
因为那将意味着，他即将亲眼见证一个全新的、足以颠覆整个宇宙航行史的伟大奇迹。
作为泰坦星域最顶级的空间工程师，他大半生都在探寻空间形变，量子真空，以及暗物质。
他走过联盟大半个星域，造访了无数正在形成的，或已经坍缩的宇宙奇观。
而当他察觉到，一个边荒领主可能掌握着主动制造空间裂隙的能力时，这让他激动、兴奋得难以自制。
这种矛盾的心态，让他像是在火上炙烤。
就在“阿特拉斯”号舰桥气氛压抑到顶点时，远在数百公里之外的“兰花”号上，却是另一番光景。
沙海波指着闪烁的通讯请求图标，乐得合不拢嘴。
“老板，你瞅瞅，那孙子又来电话了。”
“今天都第几个了？我看他是真急了。”
凌飒眼皮都没抬一下，正专心致志地用一根小勺，舀着碗里的原味冰淇淋，还顺便把一颗人工合成草莓给挑了出来。
她言简意赅。
“挂了。”
“得嘞！”
赤蝎的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这几天，他们看着那艘代表着行业顶尖水平的“阿特拉斯”号，像个小跟屁虫一样缀在自己这艘破船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每天打好几次视讯，生怕被兰花号甩下。
那份扬眉吐气的感觉，简直比出门打劫还爽。
石裂风斜倚在控制台边，没有参与众人的狂欢。
他看着凌飒那副悠闲自在的模样，凑了过去。
他低声道：“你就不怕玩脱了？这都第四天了，要是再找不到……”
石裂风隐隐有所猜测，可如今凌飒似乎又恢复了往日女领主的姿态，不论他如何暗示，再没让他进过凌飒专属的休息室。
他担心，万一凌飒的底牌失手呢？
对着泰坦公司这种巨头虚张声势，一旦被戳穿，后果不堪设想。
凌飒终于吃完最后一口，冰透的奶香味，让她满足地舒了口气。
她瞥了石裂风一眼。
“急什么？”
她慢条斯理地将杯子放进清洁槽。
“不是还有三天吗？”
她要的，就是卡文现在这种半信半疑、坐立不安的状态。
好让他对于x-7不会再起心思。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她需要时间让它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监控的赤蝎成员突然叫了起来。
“老板！3号侦察无人机回来了！”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脸上写满了狂喜与不敢置信。
“在……在预定航线前方偏离十七度的δ-984号空洞区边缘，发现了强烈的空间异常信号！”
整个舰桥瞬间安静下来。
沙海波一个箭步冲到屏幕前，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引力波读数和扭曲的星光模型，结结巴巴地问：
“真……真有啊……”
那名成员的声音都在发颤。
“空间裂隙！”
“一个天然形成的小型空间裂隙！”
“各项参数……我的天，它的尺寸和结构稳定性，简直像是为x-7量身定做的一样！”
舰桥内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找到了！我们真的找到了！”
“哈哈哈哈！让泰坦那帮孙子瞧瞧！什么叫运气！”
“跟着凌老板果然运气逆天！这简直是神迹！”
众人兴奋得手舞足蹈，只有石裂风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凌飒身上。
他看到，在所有人的狂喜之中，凌飒只是微微抬了抬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rayed的弧度。
那神情与其说是惊喜，不如说是一种“完成任务”的了然。
而无人注意的角落，凌飒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总算成了。
王虫给的“源信号”引诱剂配方有点猛，剂量稍微没控制好，吸引来的那群虚空水母在这里盘桓了足足两天，差点把她派去的隐形侦查机给耗到宕机。
还好，它们总算在今天早上离开了，留下了这个被它们短暂共鸣“撑开”的稳定通道。
她抬起头，迎上石裂风探究的目光，对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通知卡文总工。”
“告诉他，我们运气不错，找到空间裂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