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的规模实在太大了，每日都有据点在被攻破与新建之间反复变化。
“稳住！弓箭手瞄准妖兽的眼睛！
法术队，用地陷术减缓它们的速度！”
“快！把受伤的抬下去！用止血粉！”
“堵住东面那个缺口！用拒马！快！”
混乱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战场的景象极其惨烈。
不断有妖兽被斩杀，发出凄厉的嚎叫，也有人类被残忍击杀。
在林小白和柳如烟半天的巡查过程中，就发现了两个据点直接遭到妖兽的袭击，据点内一片荒芜，连尸体都不见踪影。
既然来到了据点附近，不进去看看，总觉得有些不妥。
林小白随意选择了一个据点，在柳如烟以及该据点村长的陪同下，穿过一道由粗木和铁条勉强加固的门洞，进入了希望堡内部。
希望堡这个名字很美，或许起名之人也想在这里留下一丝希望。
然而，与外面相比，这里更像是一个被圈禁的囚笼，空间狭小局促。
在林小白看来，如果说这是一个村子的根基，倒不如说它更像是由防御工事、水井、窝棚以及一处薪火拼凑而成的地主大院，只不过没有那么豪华罢了。
这里的居民也并非如希望堡这个名字所描述的那样充满希望，他们也不是努力建设家园的拓荒者。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空洞。
无论是男人、女人，甚至一些半大的孩子，都在机械地重复着工作。
人其实是非常坚韧的，只要能给他们一口吃的、一口喝的，他们就能爆发出难以想象的能量。
就像之前这片宛如荒野的地方，如今已被人族改造成了一个据点。
但这些人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没有劫后余生的欢呼，也没有对未来的讨论，整个据点弥漫着一片死气沉沉的氛围，仿佛他们能活一刻便是一刻。
林小白向前走去，但凡他经过的居民，动作都会瞬间停滞，一道道呆滞的目光投射过来。
林小白能感受到，这些目光极其复杂，其中既有对强者的畏惧，也深藏着对他们这些当权者的憎恶。
这些人基本都是来自各个区域流放的囚犯、被贩卖的奴隶，还有很多是从生死门解救出来的人类。
他们虽然被解救出来，却没有一技之长，所以像他们这样的人都会被送来屯垦戍边。
能活下来，获得一片土地、几间屋子遮风挡雨，就算是走运。
死了，本身这条命似乎也不值钱。
因此，林小白看到的更多是一种麻木。
对死亡的麻木，对命运的麻木，还有对上层任何人和指令的麻木。
春妮长得很丑，真正漂亮的女孩子，根本不可能像流民一样被送到奎星来做屯垦边境的居民。
美丽也是一种资源，早就被挑选殆尽。
被送到屯垦之地的女子，姿色都谈不上美丽。
此刻，春妮正扶着老李头。
老李头是这个据点的村长，也是整个堡垒的负责人。
他颤颤巍巍地走到林小白面前，说道：“大人，这次攻击死了7个人，其中守军3个，民壮4个。
还有10来个人受了伤，被咬伤了。”
“知道了，抚恤和补给，到时候会按照标准下发。”
柳如烟对着旁边的随从示意，语气平淡，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汇报。
最初的时候，她或许还会慰问伤员、安抚大家，可次数多了之后，她变得更加成熟、高效，当然也更加冷漠。
林小白转头看向柳如烟，问道：“他们的赔偿有多少？”
“死亡的超凡修行者，会给家属其现有手中三分之一的世界本源，同时提供100点世界本源的补助。
如果只是普通民众死亡，每人赔偿100斤粮食。”
林小白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但内心却有些沉默。
100斤粮食，可能连一个成年人的体重都没有，而这就是一条人命的价格。
与林小白曾经想象中的军民鱼水情不同，这里的人充满了沉默。
林小白找到这个据点的负责人，是一名一转的菌菇体系修行者。
柳如烟吩咐对方盯紧，防止那些钻地鼠去而复返。
几个收拾尸体的男人低声嘟囔着，声音不大，但林小白和柳如烟却听得清清楚楚。
“盯紧有个屁用，来了厉害的，还不是得等死。”
老李头脸色一变，低声呵斥道：“赵四，你胡说什么呢？
还不快干活。”
那个叫赵四的男人低下头，不再言语。
林小白仿佛没有听见，这些人早已不惧怕生死，天天徘徊在生死边缘，死亡对他们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
之所以还活着，更多的是一种惯性。
相比于林小白他们，这些居民更加相信据点中心燃烧的那一簇薪火。
火焰散发着稳定的气息，所有绝望的人从这团薪火旁走过，神色便会宁静一分。
相比于人心，他们更愿意相信这没有情感的薪火，因为他们已经被伤害了太多次。
哪怕蓝星同盟会所表现出的与以往他们所遇到的统治者不同，他们也更倾向于认为这只是一种手段，并不相信林小白他们这些当权者的善良。
针对这些情况，林小白他们也曾进行过讨论，可最终没有得出答案。
只能等这一代人慢慢安定下来，再去培养下一代人的观念。
至于给这些人提供更好的保护和丰裕的物资，更是不可能，毕竟求生者们自己也是一穷二白。
柳如烟站在林小白身边，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资源太少，求生者实力太弱，只有依靠这些据点，像钉子一样，一点一点挤压妖兽的生存空间。用一部分人的牺牲，换取胜利的可能。
我曾经纠结过、无奈过、挣扎过、质疑过，但最后得出的答案是，必须要这样做。
这是一场种族战争，一场既分高下也分生死的战争。”
林小白又看了一眼，老李头正拿着拐杖教训赵四，一脸麻子的春妮在帮忙安抚受惊的孩子，其他人则沉默地清理着战场。
林小白转身，和柳如烟一起走出了希望堡。
希望堡的希望不多，残阳如血，将林小白的影子拉得很长。
柳如烟的侧脸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有些模糊。
“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像个刽子手，可是没得选。
要怪就怪这个糟糕的世界，再不济也要怪一怪制定规矩的长生仙君。
我们没办法，不建立堡垒就无法推进。
没有这些堡垒，就不会有兽潮集结。
没有兽潮，我们这些求生者的击杀点就无法满足，半年之后我们就会被灭杀，彻底消失，他们这些人也不会有家园，面临的只有无情的抛弃。
所以他们承担风险，求生者也要拼尽全力冲杀，这样我们这些被遗弃的人，才能在这片黑暗中抓住一点点光。
其实我们被这些当作耗材一样的土着相比没有什么区别。”
柳如烟的话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只有一种冰冷的决绝。
但不知为何，林小白听了柳如烟的话后，心里舒服了许多。
他只能希望，终有一天，这希望堡能够拥有真正的希望，那些人的眼中也能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