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龟山下,巫支祁闭着自己那曾惊吓无数神兵仙将的金睛,却并非是对扬州城百姓的祈求祷告避之不理。
相反,它仔细的听着这一声声呼唤、一句句呐喊,身上的混沌铁锁,依旧坚固无比,那青身白首,静静的端坐,仿佛亘古不变。
可他身周无数的水怪山妖,此时都已消失不见:“淮淮其水,经于山野,水猿占龙宫,祸水绵延长。”
巫支祁坐了太久了,九象之力的身体仿佛要生锈了。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那具身体当中蕴藏的恐怖力量,就因此受到了衰减。
遥遥水脉中,他睁开金瞳,辽远百里外的扬洲城中,有三柱引路香,为他破体而出的神秘法力点明了道路。
“放板!祭河!”那高台之上的庙公挥动了彩旗,河面上的乌云浓到不见一丝日光。
听到了他的命令,身上有阴水修持炼体秘术加持的怪异护庙人,一个个运动绘着青蓝色的纹身的肌肉,挥动了手中的大刀。
“啪!”绳索在空中一甩,拉着两扇木板的绳索被他们切断,那些婴儿与少女身下的大片活板忽的一颤。
城楼那边一阵喧闹,人们的恐惧,在这一片漆黑中,鬼手取血食的画面前达到了极致。
或是不敢看,或是害怕到精神失常,许多人把头磕出了血,一次次注视着膝前的泥土,卑微的伏身,又起身。起身后,又重重的磕下去。
谁知,也就在这时,那一片漆黑的河面,竟叫几道金光给照亮了。
众人抬头,却见那离城楼颇远的地方,城中的高处,俯视民众,与城楼一般高的多层繁复河神庙之中,有几道金黄的流光延伸而出。
那闪光照亮了城中延线,也穿透河面上的薄雾,照亮了那祭台。
“那是什么光?”
“河神爷显灵?可河里那个,不才是河神爷么?”
“小心!”
众人的惊呼还未落下,便听得震耳的咔咔几声响。
在这声音杂乱的环境中,那声音也清淅至极,众人只见那河神庙的四梁八柱齐折。
“轰!”那河神庙的华美吻飞檐,嘲风檐角,雕龙大柱,水妖山精图画雕砖,尽皆被一股巨力扫飞,碎的四分五裂,向城里落去河神大祭开始之前的几刻钟。
陆安生来到了河神庙前,这巨大建筑,看着全然不象座庙,最上方是庙,下方却是一层又一层,一共六层的,八角玲胧高塔。
宝琉璃的青金砖瓦,红漆大木的高柱与精美华贵的大片汉石白砖,不象这个时代产物的建筑,托起了宛若建在云端之上的河神庙。
歇山顶上是龙子檐角,龙鱼脊兽的吞口,影雕走水蛟龙的大块青石庙墙,龙宫般的格局恢弘至极。
他登上去的过程,不算轻松,但也不难。
没有在城楼边上看河祭的众人,能很轻松的发现,有个河上船工打扮的人穿靴子和布衣,提个包在黑布中的长棍,闲庭信步的便走入了塔中。
随后,自二楼开始,每隔个一小会儿,便有那红衣开襟的护庙修土,被忽然打出塔外。
这塔中,是这庙的偏殿,有龙女殿,龙子殿,水猿祖籍,那花果山的诸猿殿,也有历代庙公殿。
与那些建在村县里的河神庙截然不同,这里极受重视。
这里的庙公,应是个失了阴仙身,也能与那淮水君三将一战的大妖。
并且下边,还有许多狐妖子孙,伪装成的护庙力士修士。
只不过,对现在的陆安生而言,这些小妖全都不是一合之敌。
他抬手一扫,那十来斤重的亮银长枪,包着皮鞘布袋并未露锋,就能一下打飞一个十来年道行的狐妖力土,狠狠的砸在青石砖墙上,将其打回原形。
又或者,有的时候砸在门窗上,自然就会把那精雕细琢的木窗大门打碎,连人带门窗一起砸到楼下去。
不过他不在意那一头头灰狐、白狐、红狐落到下边,会不会引起什么骚乱。
他这回过来,便是专程来破庙伐坛,砸场子的,自然是声势越大越好。
“要不是这一次没有其他掘藏者在,我拉上一堆人,振臂高呼,今个八点,
我在扬洲城河神庙等你,是兄弟就来砍我,那才有感觉呢。”
陆安生反手一甩枪杆子,一个正在喝酒的狐面书生,连酒坛一起被他拍了出去。
“咔!”大片的青石抹灰墙,生出了丝丝裂纹,那狐狸书生一下就撞开窗杨,掉了下去。
陆安生转头,这一层的布局,简直就象是他在广东看到的宗祀祠堂,有整整五六排,大大小小的牌位。
这显然与其他河神庙相仿,是那些小妖怪,蹭阴仙法香火的供坛。
而且这里还有一个特殊的地方,那就是,那个正在河上祭坛上,大显神威的庙祝的寄身处,不在上边的庙里,那里是压龙仙自己的装脏锚定所在。
那个庙公的装脏,就在这牌位之中。
而陆安生正好不介意,在上去直面压龙仙阴仙体之前,给河上的那场仪式添上一些堵,造出一些麻烦:“反正我们这些时日,也实在受了你们不少照顾·—”
“!”他一把揭开那黑布袋子,露出装上红缨的蟠龙亮银长枪。
身周,兵戈煞气显现。
已经走上了好几层,打杀了不知道多少狐仙儿修土力土,却没沾一点狐狸血的他,此刻给人的感觉,象是自那血腥战场中杀出来的,咬碎钢牙,满口血腥的凶悍将军。
“哈!”陆安生宛若武生登台般,端着步子迈上了一步。
这些时日,因为这些妖狐阴仙在这延岸作崇,整出来的那些破事,所受的苦闷一齐涌上心头。
那煞气浓郁的,似要化作骷髅刀兵,择人而噬。
他的亮银枪尖,蟠龙吞刃还没有碰到桌子,那牌位一块块向后震去了半寸。
这是因为情绪上来了,他的煞气格外的强大,也是因为巫支祁在这决战的时分,专门用特殊手段,为他加持了比先前还要可怕的法力。
此时的他已不是河伯世子,甚至也不是河伯转世身,而是,黄淮水君行走。
光是在这里走了几步,身边的水汽就忽然变得凝重,仿佛有卷起滔天巨浪,
穿着河伯衣衫的水猿在他身后显形。
但同时,他面前那些个槐木柳木的牌位当中,也有一只只狐鬼、山精、木魅,狼狐的鬼影妖身,缓缓的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