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盘龙镇的中心广场西侧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薄雾还没散尽，人们嘴里呼出的白气和澡堂里隐隐透出的热气混杂在一起，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醒目。
“老王头，你说真的假的？大冷天的能有热水？”
“我亲耳听见秦队长跟刘管事说的！说是用了什么‘地热’，能从地下抽热气上来！”
“哎哟，那可得多少钱啊……”
“你没看见牌子吗？10贡献点！我的娘诶，我修三天围墙才挣8点！”
“可不是嘛，不过……要真是热水……”
人群叽叽喳喳地议论着，眼睛都盯着那块崭新的木牌——“盘龙温泉”。
秦焱带着几个女子护卫队的成员在维持秩序，她今天特意把头发扎得更紧了些，腰板挺得笔直，但眼角余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那扇紧闭的大门。
陆曼站在她身边，小声说：“秦姐，你昨晚是不是也没睡好？”
秦焱不动声色：“怎么？”
“我看你早上打哈欠了。”陆曼抿嘴笑，“是不是也想着今天能泡澡？”
“……管好你自己。”秦焱别过脸去，耳根却有点发红。
“都让让！让让！排好队！挤什么挤！热水又跑不了！”
他手底下的巡逻队员连推带搡地把人群往后赶，其中一个年轻队员嘟囔：“猛哥，咱们啥时候能泡啊？”
“急什么！”
“宁小姐说了，咱们训练队优先！等开门了，分批进去！”
“可这价格……”那队员搓着手，“10点呢，够买三斤变异鼠肉了。”
王猛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没出息！就知道吃！这热水澡是寻常东西吗？这叫……这叫战略物资！懂不懂？”
离人群稍远些的地方，小丫靠着墙，墨镜下的眼睛半眯着，嘴里叼着根草茎。
明枫走过来，递给他一个还温热的杂粮饼：“吃点？”
小丫接过来，懒洋洋地问：“枫姐，你说宁姐图啥？费这么大劲搞这个。”
明枫看着沸腾的人群，轻声道：“也许……不只是为了晶核。”
“那是为啥？”
“让人记得自己还是个人。”明枫的声音很轻，“热水澡……在以前是最平常的事，可现在……”
小丫撇撇嘴，没接话，但咬饼子的动作慢了些。
就在这时，澡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刘富贵第一个走出来，他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个本子和笔，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这是苏宁宁昨晚特地培训过的“服务式微笑”。
“各位乡亲！盘龙温泉，今日正式开业！”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规矩都在牌子上写着！我再强调一遍——”
“本镇居民，凭身份卡刷卡进入！每小时10贡献点！”
“非本镇人员，需在入口办理临时计时卡！两枚一阶晶核换一小时！”
“里面分男女区，更衣室有储物柜！注意卫生，节约用水！”
“一次最多购买两小时！到点自动提醒！超时……嘿嘿，护罩会自动请您出去！”
最后一句让所有人都缩了缩脖子。盘龙镇能量护罩的“请人”功能，他们可是见识过的——那滋味可不好受。
“现在——开始营业！”
人群“轰”地一下炸开了。排在第一个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颤巍巍巍地递上身份卡，刘富贵熟练地一刷
“滴——扣除10点，剩余35点，李婆婆，您请进，更衣室在左边。”
“热水……真能有热水……”
“有的有的，您慢点。”
刘富贵赶紧让旁边一个女队员扶她进去。
第二个是个年轻母亲，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
“给孩子洗洗……孩子身上都长疮了……”
“妈妈，真的是热水吗？”
“是，是热水……”年轻母亲声音哽咽。
队伍缓慢而有序地前进着。
刷卡声、晶核碰撞声、压抑的抽泣声、激动的低语声混杂在一起。
每个人走进那扇门时，脸上都带着一种朝圣般的神情。
温泉内部。
李婆婆在女队员的搀扶下走进更衣室。当温热的水流从淋浴喷头洒下时，这个在末世挣扎了半年的老人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热水……真的是热水……老伴啊，你要是还活着……要是能……”
旁边隔间里，年轻母亲正小心翼翼地给女儿擦洗。小女孩在温水里扑腾着，发出咯咯的笑声：“妈妈，好暖和！水里好暖和！”
“嗯，暖和……”年轻母亲抹了把脸，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男浴区那边则是另一番景象。
王猛是第一批进来泡过的，但是这么舒服的感觉还是忘不了啊。
当他把浑身泥垢的身体浸入池水时，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竟然也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他奶奶的……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他手下那帮队员更夸张，一个个在池子里扑腾得像群快活的泥鳅。
“猛哥！这水真有劲！我腿上的旧伤都不疼了！”
“废话！宁小姐弄出来的东西能差吗？”
“值了！10点值了！明天我还来！”
“得了吧，你那点贡献点，泡两次就没了！”
“那我明天就报名去清理下水道！给多少点来着？”
“5点一天！你去不去？”
“……去！”
池子另一头，几个年纪大些的男人安静地泡着，闭着眼睛，脸上是久违的放松。
“老张，你还记得不，末世前，咱俩每周都去澡堂子……”
“记得……哪能不记得……”
“那时候嫌水不够热，现在……”
两人都不说话了，池面上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们的脸。
指挥所二楼，苏宁宁站在窗前，看着温泉门口蜿蜒的长队。
“宁宁宁宁！快看快看！晶核！都是晶核！还有贡献点！发财了发财了！”
苏宁宁弯腰把它抱起来，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难得露出几分孩子气的得意
“崽儿，看见没，你妈我很有做奸商的天赋。”
迟沐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站在她身侧
“宁小姐，价格是不是……定得有点高？我怕……”
“怕他们消费不起？”过头，眼睛弯成月牙
“迟沐，你想想——如果温泉免费，或者很便宜，会怎样？”
迟沐一愣。
“会挤破头，会抢位置，会有人一天泡八个小时不出来。”
“资源永远不够分的时候，价格就是最好的筛选器，10个贡献点，对每天辛苦劳动的人来说，是攒几天就能享受一次的奖励；对偷奸耍滑的人来说，是天堑。”
她顿了顿，看向窗外：“而且……你看他们的表情。”
迟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一个刚刚从温泉出来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门口，仰头闭着眼，任由冬日的阳光洒在干净的脸上。
他身上的衣服还是破旧的，但整个人仿佛焕然一新，连脊背都挺直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