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阁的会客室内,檀香袅袅,茶雾氤氲。
金诚道人一身墨色道袍,手指轻轻叩着紫檀桌面,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李道友,田道友已经离开坊市了?”
他对面的李乘风,一身青衫磊落,闻言放下手中茶盏,颔首道:“金诚道人所言极是,田道友已于昨日午时离去,说是要回‘田家’闭关一阵,消化此番炼丹所得。”
“哦?”
金诚道人眼中精光一闪,随即抚须笑道:
“田道友丹道非凡,此番离去,倒是坊市一大损失。不过,李道友,炼制封魔大阵的重担,可就指望在你肩上了。联盟上次传讯,你也知晓,最快三个月后,针对葬魔渊外围的清扫行动便要开始。时间,颇为紧迫啊。”
李乘风神色不变,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金诚道友放心。阵法炼制一事,李某心中有数。加上五日前已交付道友查验的那三套核心阵盘,余下三套的炼制也已进入最后温养阶段。最多两个月,必能如期将六套封魔阵交付联盟,绝不误事。”
“两个月?好,太好了!”
金诚道人脸上的笑意真切了几分,连连点头:
“有这十五套阵法作为先导,步步为营,至少能助我联盟先锋精锐,稳稳夺取魔族三处重要的前沿控制区,扎下根基。待到时机成熟,三十六套封魔大阵齐全,布下天罗地网,便是我们尝试合围葬魔渊核心——那魔龙领的时候了!”
提及魔龙领,室内仿佛无形中弥漫开一丝凛冽的寒意。
李乘风亦缓缓点头,目光却似乎穿越了眼前的茶雾,投向了更遥远、更晦暗的过往。
李乘风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了百年前的血灵洞之战。
那里阴气森森,亡魂哀嚎,他亲手摧毁了亡灵一族试图构建的、勾连异界的秘密通道。
而当时,玉风行也在场。
那个表面温文尔雅、甚至一度与人族修士并肩作战的“道友”,其真正目的,竟也是破坏亡灵的仪式——只不过,他是为了替魔族的全面入侵扫清潜在的潜伏者。
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玉风行……此魔潜伏之深,谋划之远,手段之诡谲,每每想起,都让李乘风心底泛起寒意。
李乘风隐隐有种强烈的预感:此次魔族因空间裂隙暂时不稳而攻势稍缓,乃是天赐良机。
自己若不能趁此机会,将这个深藏人族的毒瘤、魔族的先锋玉风行揪出并彻底解决,日后待其羽翼丰满,必成心腹大患,或将成为自己将来修仙之路上的心魔
“李道友?”
金诚道人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拉回。
李乘风心神一凛,面上却不露分毫:
“啊,金诚道友,方才李某思及阵法一处细节,有些走神了,见谅。”
金诚道人摆摆手,笑容变得有些微妙,带着几分好奇与探究:
“无妨。说起来,这次田道友在坊市停留期间,与李道友合作,可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啊。丹霞之光冲天而起,足足有四次!这般异象,近年来可是罕见。想必二位道友联手,炼制了不少极品灵丹吧?”
他说着,目光瞥向一旁静坐不语、只是含笑品茗的清虚仙子。
仙子眼波流转,亦看向李乘风,显然对此事同样关心。
李乘风心中了然。
四次丹霞映天,当然瞒不过坊市中这些耳目灵通之辈。
金诚此刻提及,半是好奇,半是试探。
李乘风略一沉吟,决定坦然相告部分实情,毕竟丹霞之象众目睽睽,一味遮掩反而惹人猜疑。
“金诚道友、清虚仙子明鉴,”
李乘风语气诚恳:
“丹霞之象确实因田道友而起。田道友丹道造诣已臻化境,此次炼丹,更多是他在主导,李某不过是从旁协助,有幸观摩学习罢了,实不敢贪功。那丹药能引动丹霞,更多是田道友技艺超群所致。”
“哈哈,李道友过谦了。”
金诚道人打了个哈哈,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上了一丝热切:
“不知……金某是否有这个福分,能向李道友求购一枚?价钱方面,好商量。”
李乘风早有准备,闻言轻轻摇头,面露些许遗憾:
“恐怕要让道友失望了。田道友此次炼制的丹药,虽引动丹霞,品质极佳,但其药性特异,主要是为了固本培元、快速提升筑基境修士的灵力底蕴与破障几率,于我等元婴境的修为而言,药力性质已不甚匹配,效用甚至不如一些专门的金丹期灵丹。说来,这批丹药本就是为答谢此前坊市遭袭时,那些奋勇当先、受伤颇重的筑基晚辈们所备,算是李某对他们守护之功的一点心意和补偿。”
“原来如此,竟是专为筑基小辈炼制的破境灵丹?”
金诚道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那点求购的心思仿佛也淡了下去,笑道:
“李道友高义,体恤晚辈,令人敬佩。倒是金某唐突了。既然如此,自是给那些晚辈们更合适。可惜,可惜啊。”
清虚仙子也微微颔首,柔声道:
“李道友仁厚,坊市修士皆知。那些孩子得了这般机缘,也是他们的造化。”
“仙子过誉了,分内之事而已。”
李乘风拱手谦谢。
这次的丹药却是决不能外泄出去,那可是极品汇金丹,无论是八成的结丹几率还是药材的数量及年份,泄露出去对自己只有坏处。
金诚道人笑了笑,不再纠缠丹药之事,转而重新将话题引回阵法交付与联盟行动的细节上。
他心中清楚,李乘风所言丹药用途或许不假,但能引动四次丹霞的丹药,即便主要适用于筑基境,也绝非寻常之物,其中或许另有玄机。
不过李乘风既然明确婉拒,态度坦然,他自然不会不识趣地强求。
毕竟,眼下确保封魔阵的顺利炼制与交付,才是关乎联盟大局、对抗魔族的第一要务。
茶香依旧,室内的谈话声渐渐低了下去,转为更机密的真元传音。
窗外,坊市的喧嚣隐约传来,而星尘阁内,关乎未来战局的谋划,仍在静静流淌。
李乘风一边与金诚道人商讨着,一边将那关于玉风行的深深隐忧,再次压入心底,只待合适的时机,再图应对。
房间内暖香袅袅,白瓷盏中茶汤澄澈如玉。
三人围坐于檀木几案旁,窗外竹影婆娑,月光透过纱帘碎了一地银霜。
李乘风宽袖轻拂,为二人续上新烹的雪芽:
“金诚道兄前日论及的云篆变化,倒让我想起终南仙宗古碑上的残章……”
李乘风话音温润如泉,眉宇间尽是闲谈风月的舒展。
金诚道人闻言抚掌而笑:
“不想李道友对符箓古法也有涉猎。”
他指尖轻点案上水渍,竟凭空凝出半道流转的清气符文,须臾又散作茶烟。
清虚仙子素手执盏,腕间玉镯与瓷盏轻触,发出清越微鸣。
她眼波掠过李乘风指中的储物戒指——那里隐约测出十几缕赤金霞光,心中只是感叹,储物戒指可比储物袋高级多了,自己的法宝果然无法感应储物戒指中的灵物。
想了想,却只是浅笑接话:
“符法之妙,在于气韵相生。倒似我派《霓裳羽衣谱》中第七转的调息心法……”
夜风忽而穿廊,带得烛火微微一晃。
李乘风顺势挥手关上掩窗,储物戒指在挥手时隐隐发亮。
“说来惭愧。”
“仙子上回提及的‘儵忽凿窍’章句,我倒在某处秘阁见过补全的注文……”
话题如行云流水般转向庄周梦蝶的玄理。
金诚道人谈鲲化鹏时的天地共鸣,清虚仙子说姑射神人呼吸间的霜雪韵律。
李乘风时而拈起琉璃盘中松子,时而以指节叩案应和节拍,仿佛刚才丹药之说从未发生——
“……故而天地大窍,本在无弦之琴。”
清虚仙子语毕,举盏邀月。
她袖中暗藏的“破障瓶”早已注入法力,瓶底映出的微光,却始终落向李乘风右手储物戒指。
李乘风恍若不觉,只提起青玉壶为客添茶。
壶嘴倾泻时一道白气蜿蜒如蛇,巧妙隔断了所有试探的灵识。
金诚道人忽然长叹:“茶凉了。”
“心热便好。”
李乘风微笑,指尖掠过盏沿。
清虚仙子垂眸掩去眼底波澜,腕间玉镯却无故清鸣三声。
她想起之前金诚道友的规劝:
“若不得丹,便是天意。”
更深露重时,李乘风终起身告辞。
“不卖,不是因为吝啬。”
“是你们要拿金丹去填自己将来的历练……”
“你等……本就不该奢求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