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金色的阶梯并不长,仅有数十级,却异常灼热。阶梯表面并非实体,而是由浓郁到近乎液态的金行灵力与破碎的源核意志混合凝聚而成,踩上去有轻微的陷落感,仿佛踏在即将凝固的熔岩之上。
空气中弥漫着炽烈的金属气息,温度极高,若非众人都有修为护体,又有苏婉持续散发的清凉水汽调节,早已皮开肉绽。
阶梯尽头,是一个更加惊人的所在。
这里仿佛是那颗陨落的金灵源核最核心的碎片内部,被硬生生炸开、掏空后形成的巨大球形空间。
空间的“墙壁”并非岩石或金属,而是无数断裂、扭曲、融化的、不知由何种神金铸造的武器、甲胄、法宝残骸,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相互嵌合、熔铸在一起,构成了一个令人窒息的“金属坟冢”的内壁!
刀枪剑戟的断刃、破碎的盾牌与头盔、扭曲的锁链与符文板所有残骸都呈现出一种统一的暗沉金色,表面布满焦黑的灼痕与深深的裂纹,散发着浓烈的不甘、愤怒、以及挥之不去的破败死寂。
球形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团直径约三丈、缓缓旋转的、由更加纯粹的暗金色光雾构成的“漩涡”。漩涡中心,隐约可见一块仅有拳头大小、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锋锐与沉重气息的暗金色不规则晶体碎片——那应该就是金灵源核最核心的碎片!
碎片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光芒极其黯淡,时明时灭,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而在碎片周围的光雾漩涡中,不断有细碎的、由光线构成的画面和符文闪烁、流转、湮灭,像是破碎的记忆与信息流。
整个空间,除了那光雾漩涡轻微的旋转声和偶尔从四周金属残骸传来的、仿佛金属疲劳断裂的细微“咔咔”声,再无其他动静。那股源自源核碎片本身的、纯粹的“死亡”与“终结”之意,比外界更加浓烈,让每个人都感到胸口发闷,真元运转都略显迟滞。
“这里就是金戈前辈最后陨落,也是源核破碎的核心”风子岳声音干涩,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这哪里是简单的遗迹,分明是一场惨烈到极致的神战最终定格!
林弈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光雾漩涡和其中的核心碎片。他能感觉到,金戈留下的最后指引,以及关于“平衡之楔”碎片信息和“叛徒线索”,就封存在那里。
“大家小心,不要轻易触碰任何东西。”林弈提醒道,同时将星辰玉牒握在手中,玉牒在此地发出低沉而哀伤的嗡鸣,仿佛在为这位陨落的金灵守护者致哀。
众人小心翼翼地靠近中央的光雾漩涡。离得近了,才看清那光雾并非完全死寂,其中闪烁的破碎画面,隐约能辨认出一些片段:无数身披金甲、气息锋锐如刀的战士——庚金族。
在巍峨的山脉与金属堡垒间巡逻、演练;宏大的、由纯粹庚金之力构成的璀璨源核,如同太阳般照耀着西方大地;突然,天空被撕裂,黑暗降临,堡垒内部出现叛乱的火光,内外夹击;金戈身先士卒,战甲破碎,血染长枪,最终引爆源核,与敌偕亡画面零碎而模糊,充满了绝望与决绝。
“那就是上古那场导致金灵源核破碎的战役”白芷喃喃道,眼圈微红。
苏婉闭目感应片刻,轻声道:“光雾之中,除了破碎的记忆,还有两股相对‘完整’的信息流在核心碎片附近萦绕。一股蕴含着强烈的‘封禁’与‘记录’波动,应该是金戈前辈留下的关键信息;另一股则带着一丝极其隐晦的、令人不安的‘混乱’与‘窃喜’的余韵,非常微弱,几乎被死寂之意掩盖。”
“混乱与窃喜?”林弈眉头一皱,“难道是当年那叛徒留下的痕迹?或者,有其他存在后来潜入过这里?”
墨影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光雾漩涡的另一侧,她的暗影之力在此地受到极大压制,但感知依旧敏锐。“核心碎片周围的空间结构极其脆弱且混乱,强行接触或试图抽取信息,都可能引发不可测的后果,甚至导致碎片彻底崩溃。我们需要一种极其温和、且能与碎片本源产生深层共鸣的方式,来‘读取’那些被封存的信息。”
“用我的‘星木交感’试试。”林弈道,“星辰之力本就与金灵之力有生克关联,火克金,但星辰并非单纯的火,而‘木’的生机与调和,或许能抚平一些碎片残留的狂暴与死寂,建立临时的沟通桥梁。”
他看向苏婉和白芷:“苏姑娘,在我尝试时,请你用净化之力护住我的神魂,抵御可能的信息冲击和那丝混乱余韵的侵蚀。白芷,你用符灵之力,尝试稳定我们周围的空间,尤其是核心碎片附近,防止意外。”
两女点头,立刻准备。
林弈盘膝坐下,将星辰玉牒置于身前,双手虚抱,缓缓将“星木交感”的意境催发。这一次,他不再追求点燃“星火”,而是将星辰之力化作最温和、最纯净的星辉光流,如同涓涓细流,其中融入他对生命、对守护、对“破而后立”的理解与敬意,缓缓地、试探性地,伸向那团暗金色的光雾漩涡。
星辉光流触及光雾的刹那,整个球形空间微微一震!四周墙壁上那些金属残骸,仿佛被惊动,发出更加密集的“咔咔”声,无数尘封的、微弱的兵煞之气被引动,如同冬眠的毒蛇开始苏醒!
但林弈的星辉光流并未引起攻击,反而像是一滴清水滴入滚烫的油锅,让那死寂的光雾产生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光雾的旋转稍微加快,其中那些破碎的记忆画面闪烁得更加频繁。
林弈屏息凝神,将心神顺着星辉光流,小心翼翼地探入光雾深处,靠近那块暗金色的核心碎片。
刹那间,海量的、杂乱无章的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他的心神冲击而来!有金戈修炼的感悟,有庚金族的生活片段,有碧落天西方地脉的奥秘,更多的是那场惨烈大战的破碎画面——黑暗的蚀力如同潮水,内部叛逆者狰狞的面孔——但面容模糊,被某种力量刻意遮蔽了关键特征,战友临死的怒吼,金戈最后引爆源核时那决绝而悲怆的眼神
信息洪流中,还夹杂着那丝苏婉感应到的“混乱与窃喜”的余韵,如同隐藏在洪流底部的毒刺,试图侵蚀林弈的心神,让他陷入同样的疯狂与绝望。
“守住本心!”苏婉的清喝在林弈耳边响起,精纯的净化之力如同清凉的甘泉,护住他的神魂核心,驱散着负面情绪的侵蚀。白芷构筑的银色符阵也在外围微微发光,稳定着空间波动。
林弈紧守灵台一点清明,如同怒海中的礁石,承受着冲击,同时奋力捕捉着那些相对“完整”、被金戈特意封存起来的信息流。
终于,在那浩瀚而混乱的信息深处,他“触碰”到了两团被特殊符文包裹、散发着不同光泽的“光球”。
一团呈暗金色,气息锋锐沉重,正是金戈留下的核心信息。另一团则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金与灰黑交织的颜色,气息驳杂混乱,带着明显的恶意与窃喜感,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在暗金光球边缘,试图污染它,却又似乎被金戈最后的力量死死隔绝在外。
林弈的心神,首先尝试接触那团暗金光球。
接触的瞬间,金戈那苍老而疲惫、却带着一丝欣慰的声音,更加清晰地在他心神中响起:
“后来者汝既至,吾愿足矣”
“平衡之楔非一物,乃一‘状态’,一‘许可’需集齐十二源核认可,并以‘星火’、‘净水’、‘符钥’、‘匠魂’、‘木心’等盟约各族核心信物之力,于巡天宫‘星轨归位’之时,方可凝聚显现”
“楔之碎片信息其一,藏于吾核深处,乃上古盟约之‘誓约金章’拓印,载有凝聚‘楔’之秘仪部分今赠予汝”
一股蕴含着古老誓约气息的、由纯粹庚金法则构成的符文信息流,涌入林弈心神,被他快速记忆、理解。这信息并不完整,只是关于如何汇聚各族信物、引导力量的部分步骤,但至关重要。
“其二叛徒线索”金戈的声音变得艰难而愤怒,“当年之叛非止一人首恶者身负‘雷’、‘火’双相之力,位高权重于盟约内部代号‘轰’其真实身份被更高层次力量遮蔽吾只窥得其最终目的非为毁灭,而为‘取代’取代盟约,掌控‘楔’与碧落天,行其独尊之道”
“雷火双相代号‘轰’取代”林弈心中巨震!这线索指向性极强!星陨之盟中,身负雷火之力、且位高权重者
“切记盟约内部仍有其潜伏者或受其蛊惑者勿信表象当年镇压‘黯蚀之源’,亦存分歧激进派欲以‘楔’彻底封印甚至湮灭之源;稳健派欲寻‘净化共生’之道分歧或为叛变诱因”
金戈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吾力已尽残魂即将消散后来者望汝能重聚星火寻回散落源核与信物勿使叛徒奸计得逞亦勿使碧落天沦为独夫之玩具或黯蚀之猎场”
暗金光球的信息传递完毕,光芒迅速黯淡,最终化为点点金光,融入了四周的光雾之中。金戈的最后一点残存意志,彻底消散了。
林弈心中悲恸,更感责任重大。他强压情绪,将注意力转向那团暗金与灰黑交织的、充满恶意的光球。
这团信息,显然是当年那叛徒试图污染或窃取金戈封存信息时留下的,或者,是金戈在最后时刻,强行从叛徒身上剥离、封存的一丝“印记”!
林弈谨慎地以一丝心神接触。
瞬间,一股冰冷、傲慢、充满毁灭与掌控欲的混乱意念冲击而来!其中夹杂着一些极其破碎的画面:一双燃烧着暗紫色雷火的眼睛,俯瞰着混乱的战场,嘴角带着残忍而满意的弧度。
一枚奇异的、似乎由雷电与火焰交织构成的模糊印记一闪而逝;一段断续的、充满蛊惑力的低语回荡:“盟约迂腐唯有力量唯有掌控方是永恒碧落天当归于我‘楔’之力将助我超越”
更有一些关于如何利用“蚀”力、如何挑动盟约内部分歧、如何定位其他源核弱点的零碎信息,充满了阴谋与恶意。
这团信息虽然邪恶混乱,但价值同样巨大!它印证了金戈的说法,提供了叛徒的部分力量特征(暗紫色雷火,雷火双相)和其狂妄的目的,甚至可能隐藏着追踪其或识别其追随者的线索!
林弈强忍着神魂的不适与那股混乱意念的侵蚀,将这些信息也强行记忆下来。
就在他准备撤回心神时,那团邪恶光球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窃取”,猛地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抗拒与反噬之力!同时,整个球形空间剧烈震动起来!
四周墙壁上那些金属残骸,仿佛被彻底激怒,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无数锋锐的兵煞之气如同实质的刀剑,朝着中央的众人而来!那暗金色的核心碎片,也发出濒临崩溃的刺耳尖啸,裂痕迅速扩大!
“不好!信息被触动,引发了此地最后的防御机制和叛徒留下的反制后手!”风子岳脸色大变。
“退!”林弈猛地收回心神,厉声喝道,同时抓起星辰玉牒,断尺已然在手,青金色光华爆发,试图抵挡第一波兵煞之气的冲击!
苏婉的净化光罩瞬间扩张到最大,白芷的符阵银光爆闪,雷洪的煞火怒卷,墨影的阴影如同盾牌般展开,苍叶的箭矢连珠射出!
然而,这里的兵煞之气乃是上古庚金族精锐与金灵源核破碎时残留,量多质高,又积郁了万古的怨愤与死寂,岂是轻易能挡?
仅仅一个照面,众人的防御便摇摇欲坠!苏婉嘴角再次溢血,白芷的符阵出现裂痕,雷洪被震得连连后退。
更要命的是,那核心碎片似乎真的要彻底崩毁了!一旦崩毁,引发的能量爆炸,足以将他们所有人埋葬于此!
危急关头,林弈脑海中闪过金戈最后消散时的画面,闪过那“破而后立,死极而生”的感悟,闪过“星木交感”中“木”的生机与韧性
他猛地将星辰玉牒按向自己的眉心,同时将刚刚获得的那部分“誓约金章”信息中,关于庚金之力“稳固”、“守护”一面的真意,与自身的“星木交感”、与星辰玉牒中蕴含的“秩序”道韵强行融合!
“以星为骨,以木为络,承金戈之志,唤汝真名——此非终结,乃薪火之传!镇!”
他并非攻击,也非防御,而是将自己的意志,化作一道奇异的、融合了星、木、金三种道韵的“安抚”与“承接”之力,如同最轻柔的网,罩向那即将崩碎的核心碎片和暴动的兵煞之气!
仿佛感受到了他意志中那份源自金戈传承的“守护”真意,以及“星木”道韵带来的微弱生机与调和,狂暴的兵煞之气出现了瞬间的凝滞。那濒临崩溃的核心碎片,裂痕扩张的速度也微微一缓。
就是这一缓之机!
“走!”墨影最先反应过来,身形如同鬼魅,抓起离她最近的苍叶和风子岳,朝着来时的阶梯入口方向急掠!
苏婉强提真元,净雨化作推力,卷起白芷和雷洪跟上。
林弈断后,一边维持着那道奇异的“安抚”之力,一边急速后退。
众人险之又险地冲上阶梯,身后的球形空间已然被暴乱的兵煞之气和开始崩解的核心碎片光芒彻底淹没!毁灭的能量潮汐紧追着他们的脚后跟,将阶梯寸寸湮灭!
轰隆——!!!
当他们终于冲出阶梯,回到那片金属坟场时,身后传来沉闷如天地倾覆般的巨响!整个金灵遗骸之地都在剧烈震颤,那阵图所在的位置彻底塌陷下去,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狂暴而混乱的金行灵力如同喷泉般从中涌出,又迅速被四周的死寂之意中和、平息。
众人瘫倒在地,心有余悸,看着那渐渐恢复平静、却仿佛又“死”去一层的坑洞,久久无言。
他们成功了,获得了至关重要的信息,却也亲眼目睹了一位上古守护者最后痕迹的彻底湮灭,并险些葬身于此。
林弈擦去嘴角因强行融合不同道韵而渗出的血迹,眼神却更加坚定。他脑海中,牢牢刻印着“誓约金章”的部分秘仪,以及叛徒“轰”的模糊特征与疯狂野心。
星火已传,前路虽更加艰险,但方向,却更加清晰。
下一站,该去寻找其他失落的源核与信物了。而叛徒“轰”的阴影,已然笼罩在碧落天的历史与未来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