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七星蒙尘,灵性之锈
韩厉的声音,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头,打破了此地的寧静。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陈渊,没有任何掩饰。
“做个交易。”
陈渊停下脚步,转过身,那张偽装过的中年面孔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道友何意”
“我的剑,出了问题。”韩厉的语气直接得像他手中的剑,“你若能解,我以一处上等洞府相换。”
陈渊心里一动,脸上却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诧异与警惕。
“哦什么样的洞府,值得韩道友拿自己的本命法宝来赌”
一个剑修的剑,比他的命还重要。
拿这个来做交易,要么是问题已经到了不解决不行的地步,要么就是这洞府的价值,远超寻常。
韩厉没有卖关子,他言简意賅。
“百里之外,听风崖”。天然三阶迷阵笼罩,內有中上品的灵脉,是一处前人遗府,被我偶然所得。足以隔绝此地九成的瘴气与窥探。”
这句话,让陈渊心中那根弦彻底被拨动了。
天然三阶迷阵!
中上品灵脉!
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完美巢穴。
陈渊的脸上,终於流露出一丝“贪婪”与“意动”,这完全符合一个散修的人设。
“口说无凭。”
韩厉二话不说,抬手將背后那个巨大的、用黑布包裹的剑匣解了下来,重重地放在地上。
“砰”的一声闷响,地面都为之震颤。
他伸手,解开了包裹的黑布,露出了剑匣的本体。
那是一个由不知名乌木打造的匣子,上面刻满了繁复的镇灵符文。
隨著他指尖灵光一闪,匣盖无声地滑开。
没有惊天的剑气,也没有璀璨的宝光。
匣子里,静静地躺著七柄尺长的短剑。
剑身暗淡,通体呈现一种灰濛濛的色泽,仿佛蒙上了一层永远也擦不掉的尘埃,彼此之间的灵性联繫,也变得若有若无。
“此剑名为七星”,以天外陨铁为主材,辅以星辰精金炼製而成。”韩厉的声音,头一次带上了一丝沉重,“它们本为一体,可布七星剑阵。但自从我三年前来到这云梦泽,它们就开始不对劲了。
“此地的灵气,在侵蚀它们。”
他伸出手指,轻轻抚过其中一柄短剑的剑身。
“它们在缓慢地生锈”。不是凡铁的锈,而是灵性的锈。剑阵运转越来越滯涩,锋锐之气也在一天天消磨。”
陈渊的视线落在七柄短剑上。
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静静地看著。
晚萤站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出,她能感觉到,那个叫韩厉的剑修,在说起自己佩剑时,周身那股锐气都变得有些不稳。
“你这套七星剑”,材质是天外陨铁。”陈渊缓缓开口,语气平淡,“此物至纯,却也至空,如同一张白纸,最容易被外力侵染涂抹。”
韩厉抬眼看他,没有说话,但眼神表明,他在认真听。
“云梦泽的道韵混乱驳杂,五行失序。你的剑,就像一块海绵,正在无时无刻地吸收这些驳杂的能量。久而久之,其內部的五行灵力循环被打破,彼此衝突,自然会灵性蒙尘,锋芒內敛。”
这番话,比听潮阁內任何人的见解都要深刻,直指问题核心。
韩厉的呼吸,微微急促了一瞬。
“可有解法”
“解法有,但极繁琐。”
陈渊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开始拋出自己的筹码。
“需以五行轮转”之法,重塑其內里的灵力循环。要用到地心火髓”、万年玄冰”、乙木精气”————林林总总,七七四十九种辅材,缺一不可。
“
他每说出一种材料,韩厉的眉头就锁紧一分。
这些材料,每一样都价值不菲,有些更是有价无市。
“而且,”陈渊话锋一转,“祭炼过程,必须在绝对隔绝外界灵气的环境中进行,由炼器师本人耗费心神,不间断地祭炼七日,方能功成。”
言下之意很清楚。
这活儿,只有我能干。
而且,你得给我提供一个绝对安全、不会被打扰的地方。
韩厉沉默了。
他那张俊朗而冷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挣扎的神色。
陈渊提出的条件,苛刻到了极点。
但那套理论,却又让他这个剑主生不出半点反驳的念头。
许久,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材料,我来想办法。事成之后,听风崖”,归你。”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古朴的玉简,直接拋给了陈渊。
“这是洞府的禁制令牌和地图。我信你一次。”
话虽如此,韩厉可不是傻子,若不是看对方有机会解决,怎么可能轻易取信於人
不过,即便对方心存歹心————自己也並非没有手段。
陈渊接过玉简,神识探入,確认无误后,脸上那份偽装的“贪婪”化为了满意的笑容。
他对著韩厉拱了拱手:“韩道友爽快。三日后,我在此地等你。”
说完,他不再停留,领著晚萤,转身消失在瀰漫的雾气中。
听风崖。
当陈渊带著晚萤,穿过一道由瀑布掩盖的天然幻阵,来到洞府门前时,连他自己都不得不讚嘆韩厉所言非虚。
这里简直是一处世外桃源。
洞府开凿在千丈绝壁之上,外面是云海翻腾,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而且纯净无比,完全没有外界那种驳杂污浊之感。
洞府內里极大,石室、丹房、静室、药圃一应俱全,显然那位遗留下洞府的前辈,也是一位讲究人。
“师尊,这里————”晚萤看著眼前的一切,小脸上满是震撼。
这里的灵气,比寧家最好的修炼室还要浓郁十倍不止。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陈渊心情不错,他迅速检查了一遍洞府,在原有的禁制基础上,又布下了数重自己独有的警戒和隱匿阵法,將此地彻底打造成了一座铁桶般的堡垒。
三日后,韩厉如约而至。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为了凑齐那四十九种材料,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东西都在这里。”
他將一个储物袋交给陈渊,眼神里带著最后一丝期盼。
“等我消息。”
陈渊接过储物袋,只回了这四个字,便转身走入洞府深处,启动了所有禁制,彻底与外界隔绝。
新开闢出的炼器室內。
陈渊盘膝而坐,面前悬浮著那七柄暗淡的“七星剑”。
晚萤被他安排在另一间静室修炼,有重重阵法守护,安全无虞。
他没有急著动手。
而是闭上双眼,无形的道域——“万象归墟界”,悄无声息地展开。
並非十丈,也非十五丈。
道域的力量被他完美地收束在炼器室內,如水银泻地,瞬间包裹了那七柄短剑。
他根本不需要什么四十九种辅材,也不需要什么“五行轮转”之法。
那套说辞,只是为了抬高价码,並且掩人耳目的幌子。
他的“万象归墟界”,其核心便是“归墟”二字,能令万象回归本源。
区区驳杂的五行能量,在他的道域面前,只需一个念头,便能將其分解、湮灭,还原本质。
道域之力,小心翼翼地渗透进剑身。
那些盘踞在剑身经络中,如同铁锈般顽固的混乱能量,在“归墟”法则的冲刷下,开始寸寸消解,化为最原始的灵气粒子。
整个过程,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
然而,就在他准备將主剑內的最后一团污秽能量彻底净化时,异变陡生。
那团偽装成混乱能量的核心深处,一股极其隱晦,却又无比恶毒的意志,猛然反扑!
它不再是混乱无序的,而是化作一根淬毒的尖针,直刺陈渊的道域核心!
这绝不是天然形成的道韵污染!
是人为的!
陈渊心神剧震,道域之力瞬间暴涨,將那根“毒针”死死禁、碾压。
“噗”的一声轻响,那股恶毒的意志被彻底湮灭。
陈渊缓缓睁开眼睛,脸上再无半分轻鬆。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主剑的剑身,在那里,就在刚才那股意志爆发的地方,一道用神魂都几乎无法察觉的、极其微小的烙印,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扭曲的、散发著不祥气息的符文。
陈渊盯著那个符文,脑海中,从寧家得来的无数典籍信息飞速闪过。
最终,他的记忆定格在了一门早已失传的歹毒邪功之上。
《种魔心经》。
而这门邪功的最后一位传人,正是他此行的目標—一丹霞真人!
炼器室內,万籟俱寂。
陈渊的指尖悬停在那道扭曲符文之上,一寸都未曾落下。
他脸上的轻鬆与满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凝固的平静。
丹霞真人。
《种魔心经》。
听风崖。
韩厉。
七星剑。
一个个看似毫不相干的名字与物件,在陈渊的脑海中,被一根无形的线飞快地串联起来,勾勒出一张精心编织、布满倒刺的恶毒罗网。
这哪里是什么前人遗府,分明是一处预设好的屠宰场。
而他,就是那头被诱饵引诱进来,即將被宰杀的肥羊。
韩厉的剑出了问题,这不假。
但问题的根源,根本不是云梦泽混乱的道韵,而是这道深植於主剑核心的魔道烙印。
它就像一株生长在法宝灵脉中的毒草,不断汲取著剑身的灵性,同时释放出混乱的能量波动,这才导致了七星剑灵性蒙尘,锋芒內敛。
丹霞真人此举,当真是好算计。
陈渊缓缓收回了手指。
道域之力如潮水般退去,那七柄短剑重新恢復了暗淡无光的模样,静静地悬浮在半空。
跑
这个念头只在陈渊脑中闪现了一瞬,便被他彻底掐灭。
现在离开,就等於明明白白地告诉丹霞真人,自己已经识破了他的陷阱。
一个筑基大圆满,並且修炼了《种魔心经》这种歹毒邪功的老魔头,一旦被他盯上,再想安稳地鳩占鹊巢,无异於痴人说梦。
更何况,晚萤还在外面。
天魅道体的秘密,绝对不能暴露在这样一头老魔的面前。
既然不能跑,那就只能————將计就计。
陈渊的思绪,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他来云梦泽的目的,本就是为了丹霞真人这座“洞府”。
如今,不过是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有趣的调换而已。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
陈渊重新闭上双眼。
“万象归墟界”的道域之力,再一次无声无息地展开,比之前更加精微,更加隱秘。
道域的力量,如同最精细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绕开了那道扭曲的魔道符文,开始精准地剥离、湮灭剑身经络中那些驳杂混乱的后天能量。
这个过程,对他而言,不费吹灰之力。
但他必须演好这场戏。
洞府之外,韩厉盘膝坐在一块凸出的崖石上,身下是翻涌的云海。
他已经在这里等了七天。
七天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从那被禁制封锁的洞府深处,不时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灵力波动,时而炽烈如火,时而阴寒如冰,五行之力交错轮转,仿佛有一座巨大的磨盘正在缓缓转动。
每一次波动,都让他心惊肉跳,却又让他心中的期盼更增一分。
那位“玄大师”没有骗他。
他所描述的祭炼过程,与洞府內传出的动静完全吻合。
就在第七日的黄昏,当最后一缕霞光即將被云海吞没时。
————
“嘎吱一”
厚重的石门,缓缓开启。
陈渊走了出来。
他那张偽装过的中年面孔,此刻看起来苍白无比,嘴唇都有些乾裂,身上的气息也显得颇为虚浮,仿佛耗尽了心神,连站立都有些勉强。
“幸不辱命。”
陈渊的声音带著一丝沙哑的疲惫,他抬手一挥。
“嗡—
—”
七道流光从洞府內飞出,悬停在韩厉面前。
韩厉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滯了。
眼前的七柄短死,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晦暗
剑身之上,宝光流转,仿佛有星辰在其中明灭。
剑锋之上,寒气逼人,那股沉寂了三年的锋锐之气,不但失而復得,甚至比以往更加凝练,更加纯粹。
他能感觉到,七柄剑之间的灵性联繫,前所未有的紧密。
他心念一动,七柄短剑发出一阵欢快的剑鸣,化作七道银蛇,绕著他飞快地盘旋起来,组成一个玄奥的剑阵雏形。
“成了!真的成了!”
韩厉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激动,他伸出手,颤抖著抚摸著其中一柄短剑的剑身,感受著那失而復得的灵性。
“多谢玄大师!”
他对著陈渊,深深一揖,行了一个大礼。
“举手之劳罢了。”
陈渊摆了摆手,一副元气大伤的样子,靠在石门边,喘了口气。
“不过————”
他话锋一转,仿佛只是隨口一提。
“在祭炼之时,我发现你这剑中盘踞的,並非寻常污秽。那股力量的核心,藏著一缕极其歹毒的魔念,若非我处置得当,恐怕你这套飞剑,早已成了他人嫁衣。”
韩厉的动作猛地一僵,脸上的激动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惊疑。
“魔念”
“嗯。”
陈渊点了点头,语气肃然无比。
“那魔念种得极为隱秘,以法宝为炉,以剑主为鼎,缓慢窃取你的精气神与剑意。待到时机成熟,种下魔念之人只需一个念头,便能夺走你的一切。这种歹毒邪功,在下也是闻所未闻。”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著韩厉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韩厉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从惊疑,到骇然,最后化为了一片阴沉的铁青。
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剑柄,手背上青筋暴起。
显然,他想到了什么。
陈渊没有再追问。
他知道,鱼鉤已经埋下,现在需要给鱼儿一点消化和挣扎的时间。
他只是装作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
“这听风崖確实是处好地方,韩道友割爱,陈某感激不尽。从今日起,此地便是我师徒二人的安身之所了。”
这句话,既是宣告主权,也是在试探。
韩厉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收回飞剑,对著陈渊再次一拜,声音已经恢復了之前的冰冷,却多了一丝复杂。
“大师应得的。告辞。”
说完,他没有片刻停留,直接驾驭剑光,化作一道流虹,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天际。
看著他离去的方向,陈渊靠在石门上,那副“虚弱”的表情缓缓收敛,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並没有真正抹除那道魔念。
而是用“万象归墟界”的道域之力,將其层层包裹,打入休眠。
现在,他只需要等。
等韩厉这条线,把丹霞真人那条大鱼,彻底牵出来。
陈渊转身走回洞府,厚重的石门再次关闭。
他来到晚萤的静室外,看著盘膝而坐,周身縈绕著淡绿色灵雾的少女,心中那份杀意愈发坚定。
这座听风崖,他要定了。
谁来抢,谁就得死。